搬到偏僻小镇后,我依旧没办法完全和旧生活划清界限。
朋友圈里,方颂花式秀恩爱。
晒余颜带他去非洲看动物大迁徙,一起做手工戒指,用幼稚的情侣头像,陪他回乡慰问老人。
网络上,铺天盖地在报道余颜的英雄事迹。
连去趟小卖部,人们都在探讨这件轰天动地的卧底大案。
人在极端绝望时,会憎恨一切。
恨余颜的残忍。
恨爸爸的糊涂。
恨万恶的世道。
恨自己的软弱。
我闭门不出,颓靡了很久。
冰箱里放的一袋面条能吃一周。
渴了就水龙头里接一捧自来水。
睁眼看着斑驳的天花板,从黑色到清晨。
体重骤降,不到90斤。
余颜联系过我一次。
为了方颂。
说他偶然提起大学时很羡慕我有只特别贵气的手表,问那是什么牌子的。
语气凛然:
「你爸爸伏法,是正义使然,是他做错了事,怨不得我,但我们相处十年,至少也还算朋友吧?」
去他妈的朋友。
这一刺激下,我割了腕。
被来查修水表的房东即使发现,送去医院。
说什么也不肯再租给我了。
无处可去时,一位捡破烂的老奶奶收留了我。
她常常宽慰我:
「娃娃,人生不如意十之***,没有什么是熬不过去。」
后面我才知道,她幼年丧亲,结婚第二年丧夫,辛苦拉扯大了儿子,孙子刚出生,儿子又在工地上发生意外。
如今人到晚年,带着孙子没有收入来源。
她就是宋苒的奶奶。
奶奶去世那年,宋苒16岁。
她像是习惯了亲人的离世,熟练地操办后事。
我想我16岁时在干嘛呢?
无忧无虑,霸横纨绔,磕破皮都要找我爸。
16岁时,我做了人生最错误的决定,收留余颜。
又在宋苒16岁时,没经过任何思考就收留了她。
爸爸留给我那些来路不明的钱,我都捐了。
为了生计,为了替宋苒交学费。
我开始找工作。
画画的脑功能缺失了,但审美还在。
我自学拍照,成了一名自由摄影师。
人在忙起来时,其实是没有那么痛苦的。
至少我不会每分每秒都陷在过去里。
就这么又过了两年。
宋苒18岁,要去市里上大学了。
她问我:「哥,你如果不想回去,我就每周都坐车回来看你。」
我摇摇头,说:
「也该回去了。」
摄影工作渐有起色,在应该去寻找更多机会。
宋苒小心翼翼说:
「我一直以为,你躲在镇上,是那里有你不想遇见的人。」
不想遇见的人?
好像是有。
至此,我才忽然意识到。
啊,原来我已经,不会再想起余颜了。
小说《阴霾下的黎明》 第6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