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是被一声声惨叫吵醒的。
她睁开眼打量四周,昏暗逼仄的房间阴冷潮湿,空气里混着霉味、尘灰与血腥,令人作呕。
屋内陈设全无,不像牢房,更像某种关押人的破旧屋子,角落堆着残破的木盆与污秽的草席。
她身侧零零散散地躺着十几个少年,看上去年纪都在十七八岁上下,一身古装打扮,衣衫褴褛,面色憔悴。
姜黎脑子里一阵发懵。
她记得自己原本是和爸妈一同去爬山的,怎么下一刻就到了这种鬼地方?
她怀疑是不是误闯了什么古装剧的片场,但眼前这些人,身上哪有装戏的成分?谁会在拍戏时真的把人像牲口一样圈起来关着?
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便是她穿越了。
可这又是哪朝哪代?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又为何会被关在这等鬼地方?姜黎脑子仍乱成一团,根本理不出头绪。
屋外的惨叫声又起。
她所坐的位置靠窗,窗纸早已破损不堪,一侧几乎被风揭了去。她微微探头望出去,正见几个黑脸大汉拖着几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往旁边屋子里塞去。
而那屋门刚一打开,又有几名男人嘻嘻哈哈地提着裤腰带走了出来,神情猥琐,嘴里还骂骂咧咧。
她咬了咬牙,胸口发紧。这地方是什么,她已不敢再往下想。
姜黎害怕,浑身发抖。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呼出,努力让心跳稳下来。
得分析情况。
眼下这地方,毫无疑问是某个黑窝子。
叫声、门响、人影、味道,每一样都在说明,这里,活人进来,不一定还能活着出去。
目光扫向四周,都是男生,没有一个女孩。看来这些人是分开关押的,男一处,女一处。
可她一个女生,为什么会被扔在男子房里?
姜黎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陷入片刻沉思。
嗯,确实不大。
而且身上还是藏青色的登山服,宽大厚重,既遮了身形,又没有古代女子常见的发髻梳束,而是扎了个高马尾,她身高也有一米七二,看着确实像个瘦高少年。
若是这群人光凭外表判断,将她误作男子,倒也不奇怪。
她咬了咬唇。
在这等地方,被认成男的,至少暂时要安全许多。
她正想着,忽听身侧有微动,转头看去,旁边一个少年倚着墙坐着,睁着眼,神色清醒。
她忙挪了过去,压低声音问:“小哥,你叫什么?”
那少年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叫余生。你呢?”
“我叫姜黎。”她轻声答了,又问,“小哥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余生动也没动,靠在墙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八成是被拐来的吧?这地方叫烟霞洲。”
“我们这些人,都是等着被挑去服侍人的,能活着,有饭吃,也算命好。”
“服侍人?”姜黎喉头一紧,咽了口唾沫,还没来得及再问,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那男的五大三粗,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疤,一眼扫过众人,眼神如刀子一般:“都给老子起来!”
姜黎吓得连忙站起,余生则慢吞吞地撑着膝盖起身。
几个动作慢些的,立刻被鞭梢抽了两下。
女的是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脸上涂得厚重,远远便能闻见脂粉香。她一边掏出帕子捂住口鼻,一边皱着眉扫视屋中众人。
刀疤男咧着嘴冲她说:“雪娘,你瞧瞧,这都是这几日送来的。”
雪娘高高翘起兰花指,拿着帕子挨个上下打量,嘴里不停啧声摇头,神色跟挑牲口一样。
走到余生面前,她只稍一瞥,便准备挪步而过。
余生忽然开口,“雪娘,我会唱戏。”
她眉梢一挑:“哦?那你唱一段我听听。”
余生微一挺背,双足分立,五指并拢垂于身侧。
他抿了抿唇,忽而抬眼,眼神凌厉如刀,随即收于内敛,双手一翻,作了个起唱的手势。
声音出口时,嗓音清亮,带着未褪尽的少年气,却字正腔圆,竟有几分台上老生的架势。
姜黎站在一旁,眼睛瞪得老大。
这怎么还自己跳出来自我推荐了?
余生唱完最后一句,声腔一收,安静下来。
雪娘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错。”
余生垂下眼,神情不动,心里觉得十拿九稳。
雪娘没有再看他,步子继续往前,走到姜黎面前时停住了。
她抬手,伸出两指捏起姜黎的下巴,半低着头打量了片刻,唇角渐渐勾起。
她偏过头问:“黑山,这小子哪来的?”
刀疤男黑山盯着姜黎看了几眼,脑中一片茫然,实在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塞进来的,便随口道:“东城刘老四送来的。”
雪娘没说话,眉梢轻挑,又细细看了几眼。
那一身怪模怪样的衣裳虽不显眼,但遮不住脸上那股干净模样。
她指尖一转,轻轻拂过姜黎脸侧,眼神妩媚缠绵:“男身女相,好久没见过这般俊俏的少年郎了。”
姜黎被她看得极不舒服,那眼神腻腻地黏上来,她觉得这个叫雪娘的人在勾引自己。
雪娘接着回头扫了一圈,纤指点过几人:“这个,还有这个……嗯,这个也要。”
她指了四五个人,里头包括姜黎与余生。
姜黎心头“咯噔”一声,只觉背后发凉。
完了。
看雪娘那眼神,那手势,分明是要将人卖进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若真被人发现她是女子,那下场……不敢往下想。
黑山凑上前,低声问道:“人现在带走不?”
雪娘摇了摇头,“我还有些事要办呢,怎么也得十五日。这几个你可得给我看好了,破了一点皮,你可赔不起。”
黑山连连点头,陪着笑脸:“我知道,我知道。雪娘你就放心吧,我比看我亲娘都看得紧。”
雪娘哼了一声,转身欲走。
几名未被点到的少年眼见机会溜走,忽然冲上来抓住她的裙角:“雪娘,你再看看我吧!”
“雪娘!我行的!我好看,你瞧瞧我!”
黑山脸色一沉,抡起棍子就打过去:“滚开!”
几人被棍子打得连连退后,哭声、哀求声混杂着痛叫,一时间乱作一团。雪娘却不动声色,像是早已听惯了这类场面,只捂着帕子慢悠悠往外走去。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又从外头落了锁。
屋里重新归于寂静,只余那些少年抱头蜷缩在角落里小声抽泣。
姜黎背脊发紧,冷汗顺着脖颈往下淌。
求着被挑去?这就是这群人眼中的出路?那没被选上的会落到什么地步?
她不敢想。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朝代!简直就是活地狱!
她不能待在这里!她要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