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配合,我让他走。
可宋独鹤并不听,他力气很大,将我牢牢背在身上,用脖子夹住伞,滑稽而艰难地朝着医馆奔去。
斜风裹着劲雨扑面而来,打湿他的脸、发、衣衫,他却浑然不觉,努力将伞往我这边斜了斜。
我唇角也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我还以为他是个聪明人,原来也是个傻子。
我心里嘲讽,眼睛却有水珠子冒出来,混着雨水,落在他身上。
宋独鹤敲开医馆的门,急急和大夫说了几句,我听不清每一句话,大意是他的钱不够。
他从脖颈处摸出一个玉珠子,珠子穿着绳子,绳子已经很旧,却被清洗得很干净。
他迟疑着将珠子交给大夫,说先治病,等他回去拿了钱,便来赎回玉珠子。
看得出那玉珠子对他很重要,他很不舍。
但他愿意拿出来换我的命。
我不想欠他的情,便轻声开口:「我有钱。」
我抬起手臂,手腕上一个缠丝赤金镯。
这是我来相府那天,娘亲给我的。
我娘是相府夫人,生我时恰逢发大水,她被仆从护着往山上逃,山上的庙里也有个孕妇,她生下了我,又阴差阳错和那孕妇抱错孩子。
她十几年来一直在寻找我的下落,终于找到了我,便迫不及待地让仆人带我回来。
那天下着雨,雨天难走,马车坏在路上。
仆人怕我爹娘久等,便让我一起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相府。
等我到相府,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我看到了爹爹眼眸中的寒意,娘亲眸子中的失望,以及哥哥冰冷的目光和假千金林蝶云甜腻的笑容。
娘亲给了我一个缠丝赤金镯,随便说了几句,便让我下去先休息。
回到房间,我从铜镜里看到一个鬼一样的自己。
头发湿腻,脸色白中泛青,嘴唇哆嗦毫无血色,一脚泥污,满身寒酸。
我初次在相府的亮相,实在狼狈。
我后来在相府的表现也让人连连摇头。
娘亲对我从期待到嫌恶,其实也不过短短几个月。
手腕上的这只缠丝赤金镯,是她唯一送我的礼物,我一直戴着,舍不得摘。
但今天,没必要了。
我撸下镯子递给大夫,大夫接过看了一眼。
「假的!」
「不可能!」
我如回光返照一般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厉声反驳,又因失了力气摔回床上。
大夫懒得和我辩解,将镯子还给我,便接了书生手中的玉珠子,转身熬药去了。
我胸口憋闷得似快要炸了,手指紧紧攥着金镯子。
这是我唯一的金子。
我从来不知道金子也会有假的。
娘亲是世家贵女,美丽、富有、高贵,要么不给,要么给真的,不会拿一个假的来糊弄我。
我想到了林蝶云。
我唯一一次当着外人的面摘下镯子,是为了给兄长过生辰。
她拉着我去厨房,让我亲手给兄长做一碗长寿面,说兄长定然欢喜。
那时,她是全家对我最亲善的人,我也的确想讨兄长喜欢。
我和她进了厨房,我摘下镯子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