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我撑着玄关柜，勉强站起来，腰间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

门开了。

陈烬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

他的目光落在我冷汗涔涔的脸上，又滑到我下意识捂着的腰侧，瞳孔猛地一缩。

[怎么回事？] 他嗓子哑得厉害。

字幕闪现：「装什么！不就是你撞的！」

我努力扯出一个笑，比划着：[不小心，撞了一下。]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钥匙串狠狠砸在了我脚边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晚！你在这个家生活了十几年！连路都走不好了吗？！]

我看着因为他怒吼而带出的急促气流，难过地低下头：[对不起，阿烬，是我没用。]

他翻出蒙尘的手语教材，粗暴地拽着我的胳膊往外走。

我跟不上他的步伐，好几次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他却一次都没有回头。

我害怕地拉住他的衣袖：[阿烬，我们要去哪里？]

他猛地停住，我猝不及防，鼻子撞上他坚硬的脊背，温热的血立刻涌了出来。

我手忙脚乱地擦拭，抬头却看到他濒临崩溃的脸。

[林晚！世界上那么多聋人，别人靠手语靠读唇都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就你不行？！]

[我不是你的传声筒！不能给你当一辈子的耳朵！]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陈烬在我背后重重一推，冰冷的绝望透过他颤抖的指尖传来：

[今天不学会看口型辨认基本对话，就别回家了。]

陈烬的身影和气息都消失了。

周围只剩下陌生的、无法理解的视线，和脚下地面传来的杂乱震动。

有人对我指指点点，嘴唇开合，我看不懂，但知道那不是好话。

黑暗和恐慌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吞没。

我紧紧攥着那本旧教材，忍着尖叫的冲动，无声地翕动嘴唇：“阿烬，我怕。”

七八岁的时候，我还是无法适应这片死寂，每次午夜梦回，发现世界如此安静，都会吓得瑟瑟发抖。

陈烬总会第一时间醒来，打开灯，紧紧握住我的手，在我掌心一遍遍写：[我在，别怕。]

现在，回应我的，只有穿过街道的冷风带来的细微震动。

字幕里一片唏嘘：「当初是谁发誓要当她的耳朵的？男人靠得住？」

我擦掉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不是这样的。

我早已忘了如何依靠自己与这个沉默的世界沟通。

我笨拙地看着路人的嘴唇，试图分辨，却只得到一片模糊的嘲笑。

我这样的聋子，果然是陈烬的累赘。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在车流最密集的路口停了下来。

如果就这样结束，陈烬就能去做那只自由的麻雀了吧。

预期的撞击没有到来，一股大力将我猛地拉回，撞进一个剧烈起伏的胸膛。

陈烬的身体在颤抖，他的声音透过胸腔的震动传来，带着毁灭般的绝望：

[林晚，你只是听不见，不是傻子！怎么就学不会啊！]

[为什么……为什么捡到我的，偏偏是个聋子……]

为什么呢。

傻子，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管我。

我终于忍不住，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虽然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对！我不是傻子！你走啊！我不要你管！]

六岁那年，父母争吵的主题永远是谁也不想要我这个拖油瓶。

他们甚至没发现，一场持续的高烧，夺走了我所有的听力。

我那时难过地想，没人要的孩子，连声音都留不住。

所以在雪地里看到被丢弃的陈烬时，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这个世界上，不该再多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了。

陈烬无力地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头顶。

[好了，是我不好，别说气话了。]

[不管你，让你被车撞死吗？]

他牵着我回家，再没提学口语的事，只是日益沉默，常常对着杂物间发呆。

我躲在房间里，用手机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接通，我刚喂了一声（虽然我听不见），那边就传来尖锐的女声：

[你怎么又打电话来？我早没义务管你了！]

我吸了吸鼻子，划到微信页面打出：[妈，我不是要你养我……你能……假装接我过去住几天吗？]

我反复保证绝不会纠缠她，她才勉强答应，说等弟弟兴趣班结束就过来。

退出微信，我笑了笑。

真好，妈妈有了新的孩子。

阿烬也能，甩掉我这个包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