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澜把蛋糕从超市冷柜最底层抽出来的时候,蛋糕上面的草莓已经不新鲜了。六寸的草莓蛋糕标价 39.9,价签上写着“特价产品,买一送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赠送的那块提拉米苏放了回去,毕竟一个人吃不完。
温澜付款时,排在她前面的是一对学生情侣,男孩在付款,女孩在欣赏自己新做的美甲。温澜低头看自己指尖,因为长期敲键盘,指节突出,甲缘干裂,沾着一点早上打印机的墨粉。与她曾经幻想的自己工作后的样子截然不同。
七月的雨砸在水泥地上,像无数碎掉的玻璃碴。走出超市,她站在檐下等绿灯,顺手把蛋糕盒的透明窗擦了擦,水珠晕开,草莓显得更蔫。
手机震动了一下,微信置顶跳出一条语音。
【老公】:今晚不回了。
背景音里,麻将哗啦啦的响,像嘲笑她生日老公都不记得一样。温澜没回复,她怎么也没想到,曾经自己幻想的婚姻如今只剩下了一句“今晚不回了”。
绿灯亮了,她踩着水洼往前走,雨水把鞋袜都打湿了,连着裤脚也全都湿了,出租屋没有电梯。她喘着气爬上了六楼,声控灯时亮时灭,像垂死挣扎的萤火。
门一打开,潮气扑面而来。厨房水槽还堆着昨晚的碗盘,她没力气洗,也不想洗,她没想到自己的30岁生日过得如此凄惨。
温澜把蛋糕放在折叠桌正中央,插上“30”数字蜡烛,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抖了抖,映在掉漆的墙面上,像给裂缝镀了一条金边。她双手合十,闭眼许了一个愿望——希望 30 岁的我,可以闪闪发光。
睁开眼的时候,火苗已经被风吹灭。原来老旧电风扇摇头过来,连唯一的许愿机会都不给她了。她叹了一口气切开蛋糕,一刀两半,一半装进饭盒塞进冰箱当成是明天的早饭。
第一口下去,发现奶油发酸,草莓烂成泥浆,舌尖麻了,果然是凄惨的生日。
手机又嗡嗡的响,原来是老板发来 59 秒方阵语音。她点开语音条,声音在寂静的出租屋里迅速炸开,震得她耳膜疼:
“温澜,方案明早八点必须改完,客户要看到‘年轻化的破圈感’,做不出来你就别干了!”
她笑了一下,声音沙哑的很。雨声、麻将声、老板咆哮声,混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直包裹着她让她透不过气来。
窗外突然打了个闪电,屋里骤亮。温澜看见玻璃窗上的自己:30 岁,脸色蜡黄,眼袋垂到苹果肌,嘴角沾着一点白色奶油。
她想起 18 岁高三那年,也曾把一张便利贴贴在宿舍上铺床板:“温澜,30 岁的你要闪闪发光呀。”
如今已经到了30岁的年纪,再回想自己18岁时说过的话,她真觉得是个笑话,她以为嫁了人,离开那对不管她的父母就是幸福的开始了。可是如今看来,她只是从一个坑里跳进了另一个坑里了。如果有时间回溯的按钮,她一定要马上回去还没认识老公的时候,就自己发光就好了,她如今也想明白了,逃离原生家庭的办法并不是找个人嫁了。
可如今,真的没有后悔药吃了。
她把剩下的蛋糕连盒扔进垃圾袋,准备先下楼把垃圾扔掉,然后再顺便买一包泡面当明天早饭。
温澜站在马路沿,低头回老板消息,手指冻得僵硬。
远处,两道远光灯像猛兽瞳孔,骤然放大。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车撞了出去。世界变成巨大的白色噪点。手机摔出去,屏幕亮了一下,便利贴提醒跳出:
温澜,30 岁的你要闪闪发光呀。
血泊里,蛋糕滚了出来,里面的草莓果酱被雨水冲得鲜红,像一场迟到的庆祝。她最后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慢慢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也好,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滴答、滴答。
消毒水混着橙花汽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温澜皱眉,睫毛上沾着湿意。
“宝贝,能听到妈妈说话吗?”
女人的声温柔得发颤,像怕把她吹化。她艰难睁眼,头顶不是廉价白炽灯,而是一盏柔光水晶吊灯,嵌着细碎的水晶片,晃出彩虹。
视线右移,落地窗半开,白色纱帘鼓起,外面是 2015 年才会出现的老款别克车头。
墙壁上的电子日历鲜红跳动:2015/09/01,06:45。她心脏猛地撞击胸腔——2015?她 30 岁那年是 2025年。
“你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怕是脑震荡,现在感觉怎么样?”女人轻***温澜的头,手里的温度让她觉得很温暖。
温澜感觉额头有疼痛的感觉,但是睁眼时看见一张极美的脸:栗色长卷发,珍珠耳钉,眼角一颗泪痣。
“妈……?”
话一说出口,她被自己的声音惊住了。声音软糯,奶声奶气,完全不是被酒局熏到沙哑的烟嗓。
女人被这声“妈”叫得眼眶通红,俯身抱住她,身上有橙花与松木混合的香水味。
门口一声轻咳,高个男人走进来,衬衫袖口卷到小臂,腕表低调,气场却像把“有钱”俩字焊在骨子里。
“澜澜,”男人声音低,“还有哪里难受?”
温澜张了张嘴,下意识报出最保险答案:“饿。”
男人笑了,眼角挤出两道极浅纹路:“那起床,今天初一新生报到,不能迟到。”
初一?
温澜低头,看见自己手背:白***嫩,指窝浅浅,指甲盖粉粉,像五瓣小樱花。她用力掐了一下,疼得倒吸冷气。
不是梦。
30 岁那一夜,死在雨里的温澜,魂穿成了 2015 年 13 岁的首富独女——许澜。新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像迫不及待要冲出一段闪闪发光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