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帘被一只苍老的手掀开,一个面无表情的老管家站在外面,声音像枯井里的水,毫无波澜:“王妃,请下轿。”
没有喜娘搀扶,没有红绸牵引。
我扶着轿门,一步一步走下来。眼前是渊王府紧闭的朱漆大门,门口冷冷清清,连一个看热闹的百姓都没有。只有两个石狮子,面目狰狞地瞪着我。
全京城的羞辱,都在这片刻的死寂里了。
老管家侧过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引我从侧门入府。
我没有动,目光越过他,看向那扇正门:“王爷不来迎亲?”
老管家眼皮都没抬一下:“王爷体弱,不便见风。”
“那拜堂呢?”我继续问。
“王爷已在祠堂等候。”他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烦。
我笑了笑,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我乃圣上亲封的渊王妃,八抬大轿从皇城正阳门抬来。不走正门,不拜高堂,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圣上?”
老管家终于正眼看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轻蔑:“王妃,我们王府,有我们王府的规矩。”
“巧了。”我抚了抚袖口,感受着里面那包毒针的重量,“我这人,最喜欢破规矩。”
我不再理他,径直走向那扇朱漆正门,抬手,重重地拍了三下。
“砰!砰!砰!”
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显得格外突兀。
老管家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快步上前,想拦住我:“王妃!你这是要……”
“开门!”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我秦霜戈今日嫁入王府,生是渊王的人,死是渊王的鬼。活要活得敞亮,死也要死得明白!谁敢让我从侧门进,就是打我秦霜戈的脸,打永安侯府的脸,更是打皇家的脸!”
我把所有能拉的大旗都扯了出来。我知道,这些虚名压不住一个手握重兵的王府,但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大门内传来一阵骚动,随即是沉重的门栓被拉开的声音。
“吱呀——”
两扇朱漆大门缓缓打开。
门后,站着一排排身穿铠甲的王府护卫,个个面色冷峻,手按刀柄,杀气腾腾。他们不像家丁,更像一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军队。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看穿着像个管事,他对着我一拱手,语气还算客气:“王妃息怒,王爷有令,请王妃入府。”
我昂首挺胸,踩着红毯,一步一步踏入渊王府的正门。
身后的老管家脸色灰败,再不敢多言。
穿过几重庭院,我被带到一处祠堂。这里比外面更加阴冷,祠堂中央没有牌位,只停着一口巨大的玄铁公鸡。
那个管事解释道:“王妃,王爷身体不适,就由这‘镇宅雄鸡’代为拜堂。”
让我和一只铁公鸡拜堂?
羞辱,已经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
我看着那只冰冷的铁公鸡,突然笑了。我没有吵,也没有闹,而是干脆利落地对着铁公鸡拜了下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哦,这里没有高堂。
夫妻对拜。
我对着那只鸡,深深地弯下了腰。
礼毕。
管事似乎对我如此顺从感到意外,愣了一下才说:“礼成,送王妃入新房。”
我被两个沉默的侍女引着,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新房里陈设简单,连大红的喜烛都只点了一对。
侍女将我送到门口,便福身退下,一句话也没说。
我独自一人走进房间,摘下沉重的凤冠,坐在床边。我没有动桌上的酒菜,只是静静地等着。
我知道,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
夜深了,窗外连虫鸣都没有,整个王府死气沉沉。
突然,一阵极轻微的破空声从屋顶传来。
来了。
我猛地侧身,向床内滚去。几乎在同一时刻,一支淬毒的弩箭“噗”地一声,死死钉在我刚才坐过的地方。
窗户被撞开,一个黑衣刺客如鬼魅般闪了进来,手中短刀直刺我的咽喉。
他的目标明确,就是要一击毙命。
我早有准备,身体在地上一滚,躲开致命一击的同时,右手已经从袖中抽出了那包用喜帕裹着的毒针。
刺客一击不中,立刻变招,刀光如雪,封死了我所有的退路。
他快,我比他更快!
就在他欺身而近的刹那,我猛地扬手,将喜帕狠狠甩向他的面门。
刺客下意识地抬手格挡。
这正是我要的机会!
上百根“见血封喉”的毒针,在半空中散开,像一场银色的暴雨,劈头盖脸地罩向他。
刺客大惊失色,身形暴退,但已经晚了。几根毒针擦着他的手臂和肩膀飞过,带出几道细微的血痕。
他闷哼一声,动作瞬间变得迟滞。毒发了。
我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前,拾起地上掉落的弩,用机括对准了他的心脏。
“别动。”我的声音冰冷,“再动一下,你就得下去陪我那三位‘死鬼’未婚夫了。”
刺客身体僵住,惊疑不定地看着我。他脸上的黑巾不知何时已经滑落,露出一张年轻但充满杀气的脸。
就在这时,房间的阴影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轮椅滚动声。
“咔哒,咔哒。”
一个身影从屏风后缓缓出现。
那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袍,面容苍白,却俊美得惊人。一双眼睛深邃如寒潭,锐利如鹰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他根本不像传说中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样子。
他就是渊王,萧玄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