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东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冬天的寒风,吹得胡静芬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血色褪了个干净。
“你…你个没良心的孽障,你懂个屁!”
“你下去待几年就能回来了,你大哥妻离子散咋办?你三弟考不上工农兵学员咋办?”
“我是你妈,我还能害你吗?乖乖听话下乡,等你回城,妈回补偿你的。”
“编,接着编,还等我回城补偿?到时候恐怕连家门也不会让我进吧?”
宋怀东死死盯着胡静芬,胸口那憋了一辈子的怨气猛地顶了上来,轰地炸开了锅。
“从小到大,你偏心老大老三,衣服我永远穿大哥剩下的,吃的也是紧着他们俩。”
“就连煎荷包蛋,你也是只煎两个,我却只能眼巴巴看着。要不是丢小孩犯法,你不早就把我丢雪地里了?”
“我在家没占到啥便宜,现在轮到下乡了,就该我来顶包了?”
“这么多年了,我倒是想问问,都是一个妈生的,你怎么就这么偏心?”
宋怀东语气一顿,眼珠子都红了。
这些年的不公,这些年心里的不甘,全都一股子抖落了出来。
可这话落到胡静芬耳朵里,却成了儿子忤逆不孝,驳斥她颜面的证明。
下一刻,她恼羞成怒,红着脸骂了起来。
“你个杀千刀的兔崽子,敢这么跟我说话?我生了你,养了你,千错万错,也没有我这个当妈的错。”
“下乡怎么了?下乡是光荣建设祖国,你这么大个小伙子,难道还怕吃点苦,受点累?”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非得看着你大哥妻离子散,看着你弟念不成工农学兵,你才满意?”
“你这么逼我,是不是要我这个当妈的去死?”
她唾沫横飞,句句戳人心口,却带着恼羞成怒的怒气。
一旁,大哥宋正平看场面彻底失控,一把拉住暴跳如雷的胡静芬,随后演起了哭情戏。
“老二,你咋能这么跟妈说话呢?你看把妈气的。”
“你要真不乐意,当大哥的替你去,就是我那未婚妻,不知道能不能等我回来。”
“哥要是打了光棍,你以后可得照顾好妈,别让她老人家饿着受委屈。”
话虽如此,但宋正平心里门儿清。
自己越这么说,胡静芬越不可能让他去。
加上他这弟弟以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最见不得别人牺牲。
只要他摆出这架势戳着他心窝子,这傻小子没准心一软就认了。
正当他得意时,宋怀东却突然笑了。
“好啊,大哥。既然你这么有担当,那就你去!”
“我会替你照顾好妈,有我一口饭吃,就有她老人家一口汤喝。”
此话一出,院里猛地一静。
大哥宋正平脸上那副舍己为人的悲壮还没摆严实,当场就僵住了,嘴半张着,像是被人硬塞了个冻梨,噎得直抻脖子。
“胡…胡闹!”
胡静芬一看大儿子被架火上烤了,顿时炸了毛。
“你大哥愿意替你下乡,你就脸皮这么厚非要赖在城里?你爸没得早,你大哥从小就带着你们两个弟弟长大。”
“长兄如父,再怎么说,你也不能让你哥去啊,你咋这么狼心狗肺,不知感恩呢?”
“他要是娶不上媳妇儿,咋们老宋的香火怎么延续?你爸的在天之灵怎么得以安息?”
“哦?长兄如父?”
宋怀东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讥讽道。
“放他娘的***!他从小吃好的穿好的,连我碗里的菜都要抢走一半,哪有半点长兄的模样?”
“甭废话,他自己刚拍着胸脯答应去下乡的,报名表拿来,我这就给他填上,下乡前我再买两挂鞭炮,保准儿让他风风光光奔北大荒!”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胡静芬彻底疯了,眼珠子通红,什么算计,什么慈母,全都被她抛之脑后。
现在只剩下泼妇的凶狠,吐着唾沫星子骂道。
“宋正平,你个木头橛子杵那儿挺尸啊?给我把他绑了,老娘亲自押他去知青办!”
“今天这乡,他宋怀东下定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说话间,胡静芬捞起一捆麻绳,使劲往大儿子手里塞。
宋正平捏着麻绳,脸上的假仁义终于挂不住了,腮帮子的肉抽了抽,语气也硬了几分。
“老二,既然你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这个当哥的心狠了。”
“甭怪哥绝情,这都是你自找的!”
说着,他像头恶狼,攥紧绳子就朝宋怀东猛扑过来,五指如钩,抓向宋怀东的胳膊。
宋怀东眼神一厉,积蓄了两世的怒火和浑身憋着的那股子力气轰然爆发!
就在宋正平的手爪即将碰到他衣袖的刹那。
啪!
一声极其响亮的脆响,跟放了炮似的,炸裂在院子里!
宋怀东胳膊抡圆了,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个势大力沉的反手大耳刮子,毫无花哨地抽在了宋正平那张自以为是的脸上!
这一巴掌,抽得那叫一个瓷实!
宋正平只觉得半边脸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巨力带着他整个人都离了地!
他脖子不受控制地猛甩,嗷一声惨嚎刚冲出口。
整个人就被这股力道抽的往后踉跄了几步,脚下一个没站稳,直接就摔了出去。
嘭!
哐啷!
他重重砸在旁边一张破条凳上,连人带凳子滚作一团,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
宋正平眼前全是金星乱窜,嘴里一股铁锈味儿,半张脸肿得像发面馒头,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直响,半天缓不过神!
“我的天爷啊,你敢打正平,白养狼,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祸害?”
胡静芬眼看大宝贝疙瘩被打得这么惨,彻底疯了魔。
她哪里还有半点慈爱的模样?
完全就是一头被激怒的母兽,红着眼,不管不顾,尖叫着就朝宋怀东猛扑过来,指甲又尖又利,明显是冲着挠花他的脸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