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在那一声声理所当然的盘算和程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求中，彻底冷成了坚冰。最后一丝对这个家的微弱眷恋，也随之冻结、碎裂。

我慢慢地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掠过父亲油光满面的脸，母亲刻薄的嘴角，小叔谄媚的嬉笑，奶奶浑浊却精明的眼，最后落在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家族希望”身上。

客厅里喧闹的计划声因为我这反常的沉默而略微停顿了一下。所有视线重新聚焦到我脸上，带着催促和不耐烦。

“程默，哑巴了？表个态！”父亲皱着眉催促。

我缓缓地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掌心那排深深的指甲印慢慢回血，泛出红色。我没有看他们任何人，只是慢慢地将手伸进旁边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里。

我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手指准确无误地避开了书本和笔袋，触到了那张坚硬光滑的纸。彩票中心开具的领奖凭证，还有旁边那张我刚打印出来的，账户余额查询单。

他们的目光跟着我的手，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耐烦，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掏书包。

“说话啊！磨磨蹭蹭干什么？让你退学委屈你了？”母亲尖声骂道，“读几年书读出冤家来了？”

我没有理会，只是将那张薄薄的纸从书包里拿了出来，平整地摊开，然后轻轻地，放在了那堆油腻的碗筷中间，印上了一小块油渍。

“喏。”我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今天天气很好，“给程浩买房买车？用这个吧，够吗？”

那张白色的A4纸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刺眼。正上方是彩票中心显眼的LOGO和红头字样，下面清晰地印着那串足以改变任何人命运的数字，以及最终确认的、那一长串令人眩晕的税后奖金金额：￥100,000,000.00。旁边的那张账户余额查询单，同一个账户，显示着刚刚转入的巨额资金。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了。

父亲程建国凑得最近，他狐疑地眯起眼，嘴里嘟囔着“什么玩意儿”，下意识地念着纸上的字。他的声音起初是含混的，念到数字时，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卡住了脖子，眼睛骤然瞪得滚圆，几乎要凸出眼眶，呼吸声变得粗重得像破风箱。

母亲王翠兰被父亲的反应惊到，也探过头去。她识字不多，但那串数字和“壹亿元整”那几个大写汉字却认得清清楚楚。她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剧烈地一抖，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出“咯咯”的怪响。

小叔和奶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挤过来看。小叔倒吸一口冷气，身体猛地后仰，撞翻了身后的凳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奶奶揉揉眼睛，指着那数字，手指抖得不像话：“这…这是…多少个零啊…老天爷啊…”

就连一直事不关己打着游戏的程浩，也被这接连的异常惊动，终于舍得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不满地嚷嚷：“吵什么吵！我打团呢！…啥东西？”他趿拉着拖鞋走过来，歪头看了一眼。

死寂。

足足持续了十几秒的死寂。

然后——

“啊——！！！！”

母亲王翠兰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非人的尖叫，刺破了屋顶。她像是疯了一样，眼睛瞬间布满血丝，整个人如同饿狼扑食，枯瘦的手爪带着惊人的力量，直接朝着我手上的纸张抓来！

“我的！这是我的！！钱！是我们老程家的钱！！！”她嘶吼着，面目狰狞，唾沫横飞，“程默！你给我！快给我！！你这死丫头！你竟敢瞒着！你竟敢藏起来！！”

父亲程建国也反应过来了，巨大的狂喜和贪婪瞬间吞噬了他，他喘着粗气，也跟着扑上来，想要帮忙抢夺，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钱！真是钱！中了！中了！发了！我们发了！”

小叔眼珠子通红，在一旁激动地搓手跺脚，想要加入战局又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只会连连喊着：“哎呀！哎呀！天啊！真的假的！一个亿啊！”

奶奶捂着胸口，激动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嘴里念念有词：“祖宗保佑！祖宗显灵了啊！”

程浩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一把扔掉手机，屏幕瞬间碎裂。他脸上爆发出极度兴奋的光芒，冲着我大喊：“姐！是我的！钱是我的！给我买大G！立刻！马上就要！”

场面彻底失控。他们像是陷入了一种集体癫狂，眼中只剩下那张纸，和它所代表的巨大财富。平日里所有的伪装、算计、偏袒，在这一刻被最赤裸的贪婪撕得粉碎。他们如同鬣狗般向我围拢，抢夺的目标从那张领奖单转向我这个人。

母亲的手指几乎要抠进我的肉里，父亲的手臂死死勒过来。我在他们的围攻下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就在领奖单的边角即将被母亲撕扯过去的瞬间，就在父亲的手快要抓住我手腕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