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的顶灯是暖***的,落在鞋柜最上层那只玻璃罐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苏念换鞋时,指尖又一次无意识地蹭过罐身,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像每年深秋都会准时造访的凉意。
罐子里装着晒干的桂花,是七年前林知夏离开那天,程砚舟亲手收的。那天她刚到程家做钟点工,隔着厨房的玻璃窗,看见男人站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动作轻柔地将落在石桌上的花瓣拢进掌心,再小心翼翼地倒进罐子里。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那是她第一次见程砚舟流露出那样温柔的神情,后来才知道,那温柔从来不属于她。
七年时间,足够一座城市改变模样,足够一个人从青涩走向成熟,也足够苏念把自己活成另一个人的影子。她记得林知夏不吃香菜,所以七年里程家的餐桌上从未出现过那抹绿色;她记得林知夏喜欢把衬衫袖口卷到小臂中间,所以程砚舟每次穿衬衫,她都会提前帮他卷好;她记得林知夏胃不好,所以她每天都会温着蜂蜜水,把胃药按剂量分好放在他公文包里。
“今晚有应酬,不用等我。”
客厅传来程砚舟的声音,打断了苏念的思绪。她抬头看过去,男人正将西装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深灰色的面料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他的手腕上,始终戴着那块旧表——林知夏送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表带已经有些磨损,他却从未摘下来过。
苏念低头“嗯”了一声,转身走进厨房,把温在保温杯里的蜂蜜水拿出来,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板胃药,仔细地放在他的公文包侧袋里。她做这些事时熟练得像是刻进了骨子里,可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压着,闷得发慌。
程砚舟坐在沙发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嘴角偶尔会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苏念端着蜂蜜水走过去时,恰好瞥见屏幕上方的备注——“知夏”。那两个字像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她心里,不疼,却密密麻麻地麻,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胃药放好了,应酬时少喝点酒。”苏念把蜂蜜水递到他面前,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程砚舟头也没抬,接过杯子抿了一口,随口应了句:“知道了。”他的注意力始终在手机上,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苏念站在原地,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上个月他醉酒的模样。那天他应酬到深夜,被助理送回来时浑身酒气,刚进门就抓住她的手腕,眼神迷离地看着她,嘴里反复喊着:“知夏,别走……知夏,我想你……”
她当时僵在原地,手指冰凉,却还是强忍着情绪,扶着他回房间,替他擦脸、脱鞋,守在他床边直到天亮。第二天早上他醒过来,对昨晚的事只字未提,仿佛那声错认只是她的幻觉。
“我走了。”程砚舟站起身,拿起公文包,径直走向门口。
苏念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路上小心。”
门“咔嗒”一声关上,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暖***的灯光孤零零地亮着。苏念走到沙发边,坐下,指尖轻轻抚过他刚才坐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微弱的温度。她抬头看向鞋柜上的玻璃罐,罐子里的桂花在灯光下泛着浅黄的光,像七年里那些没有说出口的心事,被小心翼翼地封存着。
她起身走到阳台,推开窗户,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楼下的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可这偌大的城市,却没有一处是真正属于她的地方。她想起七年前,母亲病重需要手术费,她走投无路时,是程砚舟伸出了手。他说:“我需要一个人照顾我的生活,你留下来,工资我给你双倍,***的手术费我来出。”
那时她以为自己遇到了救星,却没想到,这一留,就把自己留在了替身的牢笼里。
程砚舟对她不算坏,工资按时给,从未亏待过她,可他也从未给过她任何超出“雇工”之外的感情。他会在她生病时让家庭医生过来,却不会亲自陪在她身边;他会在她生日时给她发一个红包,却不会记得她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苏念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远处的灯火,眼眶慢慢红了。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抱有任何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