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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王朝的京都,是没有真正黑夜的。

雕梁画栋间悬着的夜明珠与长明灯,将偌大的城池映照得宛如白昼,唯有那更漏滴答与巡夜人的梆锣声,固执地提醒着时辰流转。

三更天。

“咚——咣!”

铜锣敲击的余韵穿透暖阁厚重的琉璃窗,带着一种奇特的震颤,落在软榻上假寐的颜汐耳中。

她长而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屋内药香氤氲,暖玉生烟,却驱不散她眉宇间那抹病态的孱弱。肌肤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唇色极淡,唯有偶尔剧烈咳嗽时,才会泛起一丝惊心动魄的潮红。

“小姐,可是又被锣声惊着了?”守在榻边的侍女连忙上前,为她掖了掖滑落的锦被,“都说让管事去打点一下那新来的更夫,让他巡到咱们镇北侯府附近时轻些声,偏生小姐您不许……”

颜汐轻轻摇头,唇角弯起一个极微弱的弧度,声音细软,却意外地连贯,带着一种病中之人少有的、奇异的活力:“不妨事,青琐。这锣声……挺有意思的。”

岂止是有意思。

唯有她知道,那冷面更夫逸柯的锣声响起时,窗外檐角上那只倒挂了半夜、窥伺已久的“血影蝠”,扑棱翅膀的动作会瞬间慢上十倍,狰狞嗜血的红眼里,会闪过一瞬极其人性化的茫然与……惊惧。

就像……时间被那锣声撞碎了一隙。

而她,恰巧能从那一隙里,看到点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某些披着人皮的“东西”。

“咳咳……”一阵突如其来的咳意涌上喉头,颜汐猛地侧身,用素白帕子掩住唇,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小姐!”青琐急忙拍抚她的背,眼圈瞬间红了。

帕子拿开时,一抹刺目的鲜红染在上面,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寒梅。

“没事,”颜汐喘匀了气,反而安慰起侍女来,话痨属性下意识开启,“***病了,咳出来反而舒服些。你说这血吧,它虽然红得吓人,但细看还挺有层次的,比父亲书房里那盆朱砂牡丹的颜色要透亮些,就是腥气重了点,不然还能试着调个口脂……”

青琐:“……”小姐的病是不是又重到开始说胡话了?

“汐姐姐!”清脆的女声伴着轻快的脚步声传入暖阁,打断了颜汐关于“血色素研究”的即兴演讲。

御史大夫家的千金苏婉茹提着一个小食盒,笑盈盈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位常与颜汐往来的贵女。她们是颜汐在这深闺中为数不多的乐趣来源,一个小型“话痨小姐妹团”。

“快尝尝,我家新厨子做的杏仁酪,温润补气,最适合你了。”苏婉茹打开食盒,香气四溢。

另一位穿着鹅黄衣裙的李小姐凑近,压低声音,眼里的八卦之光几乎要溢出来:“汐汐,你整日闷在府里怕是不知道,最近城里可不太平!接连好几起失踪案了,都说是……邪祟作怪!”

“嘘!别瞎说,吓着汐姐姐。”穿绿衣的赵小姐嗔怪道。

颜汐捧着温热的杏仁酪,小口啜着,眼睫低垂,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异色。

邪祟?

她昨夜才透过那慢吞吞扑棱翅膀的血影蝠,看清了它利齿上沾染的碎肉和——一小片属于人类的、绣着金线的衣角。

那衣角的纹样,她依稀在某个失踪小官的公子身上见过。

“说起来,你们听说那个新来的更夫了吗?”苏婉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语气里带上一点少女的羞涩与好奇,“就是那个叫逸柯的。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哑巴似的,问十句答不出一句,但长得……真是顶顶好看!”

“对的对的!我昨晚偷溜出去看花灯,远远瞧见过一次!”李小姐立刻兴奋接话,“个子极高,穿着那身破旧的更夫号衣也掩不住通身的气派,就是眼神太冷了,瞧一眼都觉得冻骨头。”

赵小姐吃吃地笑:“婉茹姐莫不是动了春心?竟留意起一个更夫了?”

“胡说什么!”苏婉茹脸颊飞红,“我只是觉得……他怪特别的。”

特别?颜汐默默地想,确实特别。

特别到能让非人之物畏懼,特别到那锣声能碎时窥秘。

更特别的是,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那个叫逸柯的更夫,似乎总是在镇北侯府周围徘徊的时间,格外长些。

姐妹们笑闹一阵,见颜汐面露倦色,便体贴地告辞离去。

暖阁重归寂静,药香依旧,却莫名透出一丝沉滞的冷。

颜汐倚回软枕,目光落在窗外。

永夜无真夜,华灯璀璨,却照不透人心鬼蜮。

她的时间不多了。太医私下已摇头叹息多次,说她心脉孱弱,先天不足,能活过及笄已是奇迹,恐难熬过这个冬天。

父亲镇北侯常年戍边,府中中馈大权早已旁落。那位她唤了十几年“母亲”的继室柳氏,人前慈爱,人后……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每次为她端来补药时,都带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令人心头发凉的香气。

还有她那位好兄长,父亲的养子颜峥。永远温文尔雅,永远关怀备至,堪称京中孝子贤孙的典范。可每次他笑着看她喝药时,颜汐总觉得,他那双和自己略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藏着另一种东西。

一种冰冷的、迫不及待的……期待。

期待她死。

“咳……”她又轻咳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胸口的衣料。

那里,贴身藏着一枚触手温凉的墨玉玉佩。据说是她早逝的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自她记事起,每次病发心口剧痛时,唯有握着这玉佩,才能稍稍缓解那仿佛灵魂都要被撕裂的痛楚。

仿佛这玉佩,在强行维系着什么。

或者说……封印着什么。

无人知晓,她这看似废物的病秧子躯壳里,藏着怎样的秘密。她也必须藏下去。直到……

“咚——咣!”

四更的梆锣声遥遥传来。

依然是逸柯。

那锣声穿透层层阻碍,精准地落入她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颜汐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得想办法,接近那个更夫。

直觉告诉她,逸柯,或许是这死局里,唯一的变数。

哪怕他可能……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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