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面的平静，终于被旬日后的一道惊雷劈碎。
「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管家韩福连滚带爬地冲进花厅，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侯……侯爷的人！把……把李爷抓走了！」
「哐当！」
韩清河手中的花瓷盏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那***刚还因得意而红光满面的脸，瞬间变得铁青，继而涨成猪肝般的紫红！
「你说什么？！」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沈默的人？抓了李贵？他敢！」
李贵，正是韩清河的亲弟弟！
韩清河本名李富，净身入宫后，自觉辱没祖宗，便改了名姓。
他坐镇江南五年，搜刮来的金山银海，大半都暗中交给了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指望着他能光耀李家的门楣。
此事做得极为隐秘，极少人知道。
「千真万确啊老爷！」
韩福哭丧着脸，「是侯爷身边的禁卫，亮出令牌直接拿的人！罪名是……是私藏违禁御用『金砖』！知府大人派人去问，连门都没让进就被顶回来了！现在人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那块金砖……就明晃晃地摆在他家里，人赃并获，百口莫辩啊！」
「混账！蠢货！！」
韩清河目眦欲裂，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花梨木矮几，上面的瓜果点心滚落一地。
他在厅内疯狂地踱步，胸膛剧烈起伏，「我千叮咛万嘱咐！叫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给我安分些！安分些！那金砖是御窑专供宫里的东西！他也敢往家里藏？！这是嫌命长吗？！这是要我的命啊！」
他气得浑身发抖。
「老爷息怒！」
我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疯狂的动作，声音带着刻意的冷静，「这事儿……或许真冤枉了李贵！」
韩清河血红的眼睛猛地盯住我，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冤枉？你是说……沈默他……他在打我的主意？」
他像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连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沈默有多大的胃口？江南三大镇守，袁霄已经被他吃了！他再吞了我，谁来给他卖命？谁来替他收税？他就不怕江南大乱？」
「胃口？」
我冷笑一声，迎上他慌乱的目光，「老爷，他沈默来江南这些日子，表面游山玩水，您可曾见他真刀真枪地去查过袁霄？可袁霄现在在哪里？卫所驻军，天不收地不管，是块硬骨头吧？他沈默用了多久？一夜！釜底抽薪！直接拿下了陆季云！这胃口，还小吗？」
我逼近一步：「他先清理军队，手握兵权后，再腾出手来，一个一个收拾地方官员！袁霄完了，李贵被抓，下一个是谁？老爷，您真以为您递上去的那点银子，就能买来平安？」
我盯着他瞬间惨白的脸，一字一顿，「沈默行事，高深莫测。这江南之行，看似随意，可他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老爷，您真的猜透了吗？」
韩清河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
他死死地盯着我。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我已决意归顺于他！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他……他竟还想置我于死地？凭什么？」
「凭李贵是您的人！」
我毫不留情地戳破他最后的幻想，「沈默不需要知道李贵是您亲弟弟！他只需要知道，李贵是您韩大总管的心腹爪牙！他私藏御用金砖，证据确凿，够得上杀头！这就是沈默递过来的刀！刀尖，正对着您的心口！」
韩清河猛地踉跄一步，扶住旁边的柱子才没摔倒，眼神涣散，充满了末日来临的恐惧。
「李贵的嘴，靠得住么？」我冷冷地问。
韩清河颓然摇头：「他……叫他搜刮钱财在行，让他舍命为别人保守秘密？呵……猪都能上树了！可是……可是就算沈默想对付我，他无凭无据……」
「无凭无据？」
我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像毒蛇吐信，「老爷，您还在做梦吗？李贵就是凭！那块金砖就是据！沈默要的，根本就不是『无凭无据』！他要的是您韩清河的人头！是您这些年积攒下的金山银海！是杀鸡儆猴，震慑整个江南！」
我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清晰无比、冰冷彻骨的手势——手掌如刀，狠狠向下一切！
「现在的情形……」
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的寒意，「怕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先下手为强！」
「杀了沈默！」
我的声音低语，「他一死，您再立刻动用这些年积攒的人脉和银子，火速联络朝中那些恨他入骨的政敌！想他沈默死的人，可不只您一个！到时候群起而攻，死无对证，这江南，还是您韩公公的天下！」
韩清河浑浊的眼睛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凶光。
「杀他？谈何容易！」
他低吼，焦躁地来回踱步，「他身边那五百禁军侍卫，全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以一当十！要杀他？那得闹出多大的动静？整个苏州城都得翻天！到时候如何收场？」
「老爷，」我走到他面前，「您也不必过于担心。破釜沉舟，未必就没有一点办法。」
韩清河猛地停住脚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快说！薇薇！你一向智计百出，是女中诸葛！你的办法一定可行！快告诉为夫！」
他急切地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忍着痛，一字一句道：「我们不用悄无声息地杀他。动静……越大越好！越大，知道的人越多，我们……反而越安全！」
韩清河愕然：「什么？」
「他的侍卫再能打，能敌得过我为您准备的……几千『奇兵』吗？」
我凑近他耳边，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砭骨的寒意，将那个疯狂而血腥的计划缓缓道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