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刚过,清河村便迎来了不速之客。十余匹高头大马踏碎晨露未干的青石板路,马蹄铁掌上镌刻的蟠螭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为首的老者身着绸缎劲装,手中盘着两个包浆油亮的核桃,正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铁算盘”赵万金。
“听说二位仙师在此开坛授法?”赵万金跳下马背,皮靴碾过田埂上未成熟的稻穗,浑浊的眼睛扫过正在修建水车的村民,“巧了,老夫近日也想学些通天彻地的手段。”
他身后家丁扛着朱漆木箱鱼贯而入,箱盖缝隙间露出白花花的银锭。
林薇挡在正要理论的族长身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青铜星图:“赵老爷厚爱,不知欲学何般神通?”
苏岩抱臂立在她身侧,目光警惕地盯着对方腰间悬挂的鎏金匕首——那刀鞘上暗藏机关,轻轻一按便能弹出淬毒飞针。
“听闻仙师能寻龙点穴,辨金断玉。”赵万金抚须大笑,枯枝般的手指直指后山,“那座黑黢黢的石头山,可否劳烦仙师给瞧瞧成色?”他刻意加重“石头山”三字,分明是在试探二人对煤矿的真实了解程度。
林薇心中冷笑,面上却堆起笑意:“既蒙青眼,自当效劳。”她转身取来罗盘与铜铃,实则借机观察山势走向。
这座标号为“青龙背”的山丘看似贫瘠,实则蕴藏着高品质无烟煤层,只是表层覆盖着厚厚的页岩层。若按常规露天开采,不仅效率低下,还极易引发塌方。
“此山乃困龙之势。”林薇举着罗盘绕场一周,衣袂翻飞间将事先调配的荧光粉洒在特定岩缝,“需待霜降之日动土,方可借天地寒气镇住躁动的地脉。”
她故意说得玄之又玄,余光瞥见赵万金身后家丁们交换眼神——果然,这些人根本不懂地质构造,只道真有什么玄妙忌讳。
当晚,林薇与苏岩连夜绘制矿山剖面图。苏岩用炭笔标注出三层煤脉分布:“最上层薄煤适合露天开采,中层厚达丈余的主焦煤必须采用井下巷道,至于底层伴生的硫磺矿……”
她突然顿住,因为窗外传来细微的瓦片响动。两人默契地吹灭油灯,透过窗纸缝隙看见几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往祠堂方向摸去。
“他们在找什么?”林薇攥紧袖中防身用的银簪。苏岩压低声音:“八成是想去偷看我们的勘测记录。”
次日清晨,村民们发现祠堂供桌上多了个檀木匣子,打开竟是密密麻麻写满符咒的黄纸——显然是有人想栽赃她们搞巫蛊之术。
“岂有此理!”族长拍案而起,却被林薇按住肩膀。
她抓起所谓“符咒”迎着阳光细看,突然发现每张黄纸边缘都沾着细小的硫磺颗粒:“诸位请看,这分明是有人想用火药炸毁矿脉!”
众人凑近嗅闻,刺鼻的气味顿时引***动。
赵万金得知消息时正在酒楼设宴,听到家丁禀报险些打翻酒杯。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年轻女子竟如此难缠,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命令心腹深夜纵火焚烧矿洞入口。
浓烟升起时,林薇正带着学徒们在洞口搭建通风井,她抓起浸过水的麻袋扑灭火苗,借着火光看清岩壁上新出现的裂缝走向。
“好个声东击西。”她抹了把脸上的灰,转身对惊魂未定的村民们笑道,“既然有人急着要矿,我们就成全他。”
三日后的清晨,赵家雇佣的矿工们浩浩荡荡开进矿区,却在预定位置挖出满目疮痍的碎石——原来林薇故意修改了勘探标记,将他们引向地质结构不稳定的区域。
正当赵万金暴跳如雷之际,林薇戴着竹编斗笠出现在州府衙门。她呈上的《灾异奏疏》详细记载着未来半年的气候预测:“观天象,荧惑守心,冬春必有大旱。”
实际上这是基于太阳黑子活动周期做出的科学推断,但在古人眼中无异于神谕。刺史大人捧着奏章的手微微发抖,今年秋粮本就歉收,若真闹起旱灾……
“幸得二位仙师指点!”刺史当即下令各州县储备抗旱物资,林薇趁机提出“以工代赈”方案:由官府出资雇佣灾民修筑梯田水利,换取平价粮食。消息传回清河村当日,赵万金正带人强拆村民房屋,声称要扩建矿场。
“大胆刁民!”赵万金挥舞着盖有官印的文书,“本老爷奉刺史之命征收矿税!”
林薇从人群中走出,手中捧着崭新的敕命文书:“赵老爷可知,方才下达的政令明确写着‘凡私垦官山者,杖八十’?”她展开的诏书末尾,赫然盖着鲜红的户部大印。
围观百姓轰然叫好,赵万金脸色煞白。
这时苏岩带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走来,孩子们手腕上都戴着刻有“星语者”字样的桃木护腕:“赵老爷说要抓我们做苦力,可我们是跟着仙师学本事的!”
原来这些孤儿都是林薇暗中收养的弃儿,此刻成了最有力的人证。
州府衙役赶到时,正撞见赵家家丁殴打老弱妇孺的场景。林薇适时亮出刺史亲笔写的手谕:“着令清河村星语者、地脉师协助地方政务。”
赵万金还想狡辩,却被衙役从他家搜出私造的武器铠甲——原来苏岩早安排人手混入赵家工匠队伍,收集到了确凿证据。
“押回州府听候发落!”随着一声断喝,赵万金瘫坐在地。林薇扶起受伤的老农,指尖掠过他掌心的老茧:“大叔放心,往后这片土地,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新修的水渠映着晚霞,恍若一条流动的金线。
当晚,两人在矿洞深处发现了惊人的秘密:赵家私自开采的主焦煤层下方,竟埋藏着储量巨大的优质铁矿石。
苏岩摸着冰凉的矿石表面,突然想起白天赵万金临走前的狞笑:“他说‘走着瞧’,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让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力量。”林薇举起火把,光影在她脸上跳动,“明天开始,我们要组建自己的护矿队。”她指向洞壁某处天然形成的钟乳石,“就用这个形状铸造警钟,一旦有敌情,十里八乡都能听见。”
月光透过矿洞天窗洒下,照见石壁上用赭石画成的星图。林薇拿出随身携带的铅笔,在猎户座位置打了个叉——那是她计算出的下一次月全食时间。届时天地昏暗,正是检验“星语者”真正实力的时刻。
五日后,州府送来烫金请柬:因救灾有功,特赐“天工院”匾额,准予开设学堂传授技艺。
林薇接过圣旨时,注意到卷轴末端隐约可见半枚虎符印鉴。苏岩凑近轻嗅,皱眉道:“有松烟墨的味道……这圣旨怕是被人动过手脚。”
“管他是真是假。”林薇将圣旨供在新建的学堂中央,转身对翘首以盼的村民们宣布,“从今天起,凡是愿意学习的男女老少,都可以来这里识字算数、识星辨土。”
台下响起热烈掌声,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激动得热泪盈眶——在这个文盲率九成的年代,知识就意味着改变命运的机会。
夜幕降临,林薇独自站在学堂屋顶仰望星空。北斗七星格外明亮,她想起现代实验室里那些精密仪器,忽然觉得此刻手中的青铜星图沉甸甸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岩抱着一摞新制的课本走来:“第一批学生名单出来了,有个叫阿牛的孩子特别聪明,居然能看懂我画的地质断面图。”
“那就重点培养。”林薇接过课本,扉页上用工整的小楷写着《格物致知》。她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矿场,那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像是新时代的鼓点。
风掠过晾晒的玉米辫,带来丰收的气息,混合着炼焦炉飘来的淡淡硫磺味,构成了这个时代特有的味道。
子时的梆子敲响时,林薇突然起身:“走,去看看新铸的警钟。”两人踩着露水来到矿场,巨大的青铜钟静静矗立在月光下,表面铸着星宿图案。
苏岩伸手触碰钟身,突然缩回手:“好烫!”林薇笑着敲击钟锤,浑厚的钟声震荡山谷,惊起漫天寒鸦。
“这声音……”苏岩凝神细听,发现钟声里似乎夹杂着某种规律性的震颤。
林薇眼底闪过精光:“明日让铁匠调整配比,我要让这口钟既能示警,又能传递摩斯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