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离去后的第七日,清河村迎来了第一拨外乡访客。三辆满载绸缎与瓷器的车马停在村口,车夫扬起尘土飞扬的鞭梢,高声询问:“听闻此处有两位仙师精通天地玄机?我家主人愿以百石粟米请教前程!”
林薇正蹲在溪边清洗药草,闻言指尖一顿。她抬头看向山道尽头,果然见几个锦衣华服的商人簇拥着个脑满肠肥的老者走来。那老者腰间玉佩叮当作响,目光却像秃鹫般锐利。
“劳驾通禀,就说青州绸缎庄管事求见二位仙师。”仆人递上雕花木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两雪花银。苏岩刚从矿洞回来,袖口还沾着煤灰,见状挑眉:“这排场可比商队阔气多了。”
林薇将银锭推回木匣,起身整了整粗布衣衫:“请转告贵东家,我们不卜卦,只解困局。”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竟是州府驿卒送来加急文书,盖着鲜红官印的信笺上写着“恳请星语者指点商道安危”。
“看来我们的名声传得比想象的快。”苏岩摩挲着下巴,目光扫过信纸上提及的“黑风峡”地形图。那里正是连接南北商贸的关键隘口,却因频发盗匪劫掠与山体滑坡成了鬼门关。
当晚,两人借着月光摊开羊皮地图。林薇用炭笔勾勒出星象轨迹,苏岩则用罗盘测量地脉走向。
“明日寅时三刻出发,午时前必须抵达黑风峡。”林薇指着地图上某处山谷,“届时金星临角宿,正是测绘最佳时机。”
次日清晨,雾霭尚未散尽,两人已骑着村里借来的黄骠马奔向黑风峡。沿途可见被劫掠烧毁的车队残骸,焦黑的车辕上还挂着半截断裂的缰绳。
苏岩勒住马匹,跳下来检查地面痕迹:“看这车辙深度,劫匪用的至少是双马拉的大车……奇怪,为何没有打斗痕迹?”
林薇仰头观测云层流动,忽然瞳孔一缩:“不是劫匪,是天灾!你看西北方向积雨云堆积的速度,半个时辰内必有暴雨引发泥石流!”她翻身上马,“快!让所有商队改道鹰愁涧!”
两人策马狂奔至前方驿站,恰逢一支二十辆马车组成的盐运队伍正在休整。领队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闻言嗤笑:“小娘子莫要危言耸听,我这趟押送的是官盐,误了期限可是要掉脑袋的!”
“若连人带货都埋进山里,照样掉脑袋!”苏岩抽出随身短刀,“唰”地劈开路边一块巨石,露出内部蜂窝状的孔隙,“瞧见没?这是火山岩,遇水即化!暴雨一来,整座山都会变成泥浆!”
大汉脸色骤变,正要喝令车队转向,忽听得后方马蹄声震耳欲聋。十余骑黑衣骑士高举弯刀冲来,为首者额间刺着狼头纹身——正是盘踞此地多年的马贼首领呼延灼。
“想活命的就乖乖留下货物!”呼延灼的长刀架在大汉脖颈上,刀刃映出他狰狞的笑容。林薇突然跨前一步,展开手中的绢帛:“这位好汉可识得此物?”
那是幅用朱砂绘制的星象图,北斗七星恰好指向鹰愁涧方向。“昨夜紫微帝星入主财帛宫,今晨贪狼星现于东方。”她声音清越,“若走原定路线,不仅财物尽失,更会折损半数人马;若改走鹰愁涧,虽多费两个时辰,却能逢凶化吉。”
呼延灼的独眼眯起,刀锋微微松动。苏岩趁机抛出一枚铜钱,精准落在他脚边的岩石上:“若是不信,不妨掷此钱问卜。正面朝上则吉,反面……”话音未落,一阵疾风吹过,铜钱滴溜溜滚到岩缝间,赫然立着正面朝上。
围观的马贼们发出低呼,连呼延灼都忍不住后退半步。大汉趁机高喊:“全体都有!跟随仙师走鹰愁涧!”
车轮滚动声中,林薇悄悄松了口气——方才那阵“及时风”其实是她提前观察到的穿堂风,至于铜钱站立的技巧,不过是利用了岩缝的倾斜角度。
当最后一辆马车驶入鹰愁涧时,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砸在岩壁上,激起层层白雾。
林薇攀上高处的峭壁,将绘有荧光矿物标记的布条系在醒目位置;苏岩则带着工匠们在狭窄的峡谷两侧开凿临时排水沟。
暴雨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当阳光重新穿透云层时,众人看见奇迹般的一幕:
原本湍急的山洪顺着新挖的水道缓缓流淌,两岸用桐油浸泡过的麻绳牵引着马车稳步前行。呼延灼盯着完好无损的盐车,最终翻身下马,郑重其事地向林薇抱拳行礼。
“二位仙师的手段,呼某服了。”他摘下腰间镶满宝石的匕首奉上,“往后这条道,任凭二位差遣。”
林薇笑着将匕首插回他腰间:“不必谢我们,该谢的是这片天地。”说话间,她的目光掠过峡谷深处隐约可见的露天煤矿露头。
返回清河村的路上,苏岩兴奋地翻看着新绘制的矿区分布图:“没想到这里不仅有优质无烟煤,还有伴生的硫磺矿!要是能建起炼焦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前方官道上竟停着辆华丽马车,车辕插着代表县令身份的黑底金纹旗。
“本官接到州府公文,特来恭请二位仙师入城共商大事。”须发皆白的老县令下车行礼,身后跟着捧礼盒的书吏。林薇注意到他袖口暗绣的蟠龙纹样,心中警铃大作——这分明是皇室暗卫才有的标记。
“大人客气了,草民不过略通些许农桑之术。”她佯装惶恐,余光瞥见苏岩悄然退至岩壁阴影处。
老县令抚须大笑:“二位何必谦虚?单说昨日解救盐运之事,已然救了本县全年一半赋税。随老夫进城叙话,也好商议如何推广二位的高妙之法。”
马车驶离时,苏岩从藏身处跳出,掌心攥着块刚采下的磁铁矿样本。“不对劲。”她压低声音,“普通县令绝不会佩戴御赐纹样的服饰,更不会亲自来请两个村姑。”林薇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始终贴身收藏的青铜星图——那上面镌刻的星纹,似乎与老县令衣襟上的某个图案隐隐呼应。
夜幕降临,清河村家家户户飘出炊烟。村民们围着新砌的砖窑欢呼,那是苏岩设计的高效省柴灶台。
林薇站在晒谷场上仰望星空,突然发现今夜的猎户座格外明亮。她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笔尖飞快记录着异常星象数据,纸页边缘画着小小的问号。
“又在算什么?”苏岩端着热粥走来,蒸汽模糊了她脸上的煤灰印记。林薇指了指天空:“你看那颗流星,轨迹太规整了……不像自然现象。”她顿了顿,突然抓住苏岩的手,“明天开始,我们要加快学舍的建设进度。”
“为什么?”苏岩不解。林薇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县衙方向:“因为有双眼睛已经在盯着我们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亮剑。”她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着坚定的光,如同即将划破黑暗的启明星。
这一夜,两人彻夜未眠。林薇修改着《星语启蒙》的初稿,将原本单纯的观星知识融入基础数学计算;苏岩则绘制着更精密的矿井支护结构图。
晨曦初现时,她们相视一笑——这场跨越时空的知识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