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给你们带来天地逆旅过客的小说《安西残阳:天可汗再临》,叙述精彩的故事。精彩片段:...
夔王府变卖家产、招募不良人、结盟胡商米罗斯、世家子弟崔琰投效的消息,如同投入长安这座巨大池塘的石子,激起一圈又一圈难以平息的涟漪。流言蜚语在坊市间疯狂滋长,被吐突承璀暗中推波助澜后,更是变得面目全非。
“听说了吗?夔王爷为了募兵,把先帝御赐的麒麟都砸了卖钱!那可是祥瑞啊!太不孝了!”
“何止!他收罗的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那裴十三,手上的人命怕是比咱吃过的盐还多!”
“跟粟特胡商勾搭得紧!谁知道私下里许了什么好处?别是拿安西的土地换钱粮吧?”
“世家崔家也掺和进去了?带了兵甲地图!这是要干什么?拥兵自重吗?”
“唉,到底是年轻气盛,不懂事。安西那地方,神仙也救不了!白白送死不说,还要败光家底,连累皇家名声……”
质疑、嘲讽、担忧、甚至恶意的揣测,如同冰冷的雨点,敲打着夔王府的门墙。老管家李福气得胡子发抖,侍卫们更是憋了一肚子火。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李琰,却异常沉静。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米罗斯提供的河西、西域地图,以及崔琰献上的那卷珍贵无比的《河西陇右山川图志》,废寝忘食地研究着。裴十三被任命为“敢死营”都尉,带着雷万春等新募的悍卒,在王府后院临时开辟的校场上,进行着最基础的队列操演和格斗训练,呼喝声震天。崔琰则利用家族人脉,协助李福加快粮秣、药品、御寒衣物的采买调运,他带来的十副精良明光铠和健仆,也迅速融入了王府的护卫体系。
时间在紧张的准备和喧嚣的流言中飞逝。七日后,米罗斯承诺的第一批粮秣、布帛、药品,以及最重要的——十名经验丰富、常年行走于河西吐蕃控制区的粟特向导,如数抵达夔王府指定的城外仓库。崔家和其他几家暗中押注的世家送来的物资也陆续到位。变卖家产所得的钱财,如同流水般花了出去,换来了堆积如山的物资和初步成型的五千安西新军!
**地点:长安·西市口校场**
**时间:贞元二十年冬月十五·清晨**
初冬的寒风凛冽,天色阴沉。然而西市口那片巨大的空地上,却已被人潮围得水泄不通。比七天前募兵时,人数多了何止十倍!长安城的百姓,无论贫富贵贱,都被这支即将远征的奇特队伍吸引而来。好奇、审视、担忧、敬佩、漠然……种种目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空地中央,五千安西新军,已然列阵!
这支军队的构成,堪称光怪陆离:
* **核心:** 裴十三统领的八百“敢死营”。他们大多穿着五花八门的旧衣或皮袄,兵器也各不相同(刀、斧、短矛、铁骨朵),队列虽经几日操练仍显松散,但那股子从尸山血海中滚爬出来的凶悍戾气和亡命徒特有的决绝眼神,却如同实质的杀气,震慑人心。裴十三一身半新皮甲,腰挎横刀,抱着膀子站在阵前,疤脸阴沉,鹰目如电,扫视着人群,无人敢与之对视。雷万春扛着一柄巨大的杀猪刀(临时充当兵器),站在他身侧,如同一尊凶神。
* **骨干:** 崔琰带来的二十名崔氏健仆和后续招募的约三百名有从军或习武经历的汉子。他们装备相对精良,部分穿着崔家提供的皮甲或札甲,队列也较为整齐,眼神中带着世家护卫的沉稳和一股建功立业的渴望。崔琰一身青袍,外罩软甲,腰悬长剑,气质儒雅中透着英武,站在阵侧,负责协调。
* **主体:** 其余四千余人,成分最为复杂。有走投无路的流民,有渴望改变命运的工匠,有身怀一技之长的边地遗民,也有被“重金安家”、“洗刷前尘”吸引来的市井之徒。他们大多衣衫单薄,手中兵器简陋(木棍削尖、农具改造),脸上带着迷茫、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裹挟在洪流中的狂热和对未知命运的***。他们构成了这支军队庞大而脆弱的基础。
* **特殊力量:** 米罗斯提供的十名粟特向导,裹着厚厚的皮袍,牵着健壮的骆驼,沉默地站在辎重车队旁,眼神锐利而警惕,像沙漠中的胡狼。还有数十名随军的工匠(铁匠、皮匠、医工),他们是维持军队生命力的关键。
五千人,黑压压一片,沉默地伫立在寒风中。没有统一的军服,没有整齐的制式兵器,只有那面由李琰亲自设计、连夜赶制的巨大军旗,在队伍最前方猎猎作响!旗面是深邃的靛蓝色,象征着万里苍穹和无垠的西域;中央用金线绣着一个巨大的、气势磅礴的“唐”字!在“唐”字的右下方,用银线绣着一行小字:“安西新军”!
这面旗帜,是这支杂牌军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身份标识和精神图腾!
李琰出现了。
他没有乘坐亲王车驾,也没有穿华丽的朝服。他身披一副擦拭得锃亮的明光铠(王府旧藏),头戴凤翅盔,猩红的盔缨在寒风中飘动。腰悬御赐的仪刀,身姿挺拔如青松,一步步登上临时搭建的木台。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五千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扫过周围人山人海的长安百姓。
喧嚣的人群,在他登台的瞬间,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李琰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那气息仿佛带着龟兹城头的风沙与绝望。他开口了,声音并不算特别洪亮,却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传遍整个校场,压过了风声:
“安西新军的将士们!长安的父老乡亲们!”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
“你们看到了!站在这里的五千人,没有禁军的金盔银甲,没有边军的百战雄风!我们像什么?像一群叫花子?像一群乌合之众?像一群不知死活、去送死的疯子?”
他毫不避讳地点出了这支队伍的“不堪”。台下,敢死营的汉子们依旧桀骜,眼神凶狠;新兵们则有些骚动,脸上露出羞惭或不安。
“没错!”李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悲怆与激愤,“在很多人眼里,我们就是叫花子!是乌合之众!是不知死活的疯子!”
他猛地抬手,指向遥远的西方,手臂仿佛要刺破阴沉的天空:
“但是!就在那万里之外!在吐蕃人的重重围困之下!在龟兹、在疏勒、在安西最后的孤城里!还有一群和我们一样‘不堪’的人!他们穿着比我们更破的铠甲,拿着比我们更锈的刀枪!他们没有援兵,没有粮草,甚至没有希望!他们坚守了整整四十年!从青丝到白发!从少年到老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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