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延拍了拍德公公的肩:“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朕允你休沐几日。”德公公谢了恩,心底却涌现一股不安。贺之延的生气只存在于大理寺温知意被判罪的那一刻,现在又成了空壳一般。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贺之延却已离去。...
贺之延怔愣半瞬,才想起来自己何时请的神医。
随即,被汤药阻隔的,关于陆时月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可悲的是,在药物的作用下,他连心痛都感受不到。
他揉了揉眉心,终于开口:“不必。”
“另外,朕让你查的那件事进展如何了?”
德公公一顿,很快回道:“只查到和温家有关,具体的证据还没找到。”
贺之延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看着面前的贺之延,德公公隐隐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在死去。
陆时月死的时候,贺之延的眼眶红了好几天,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苍白下去,眸子里是凄楚的黑色河流。
可如今,那条河流也干了。
雕刻般的五官和以前没有分别,却唯独少了一分活气。
思及此,德公公下意识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大华的皇帝,难得一见的明君,怎会因为一个女子倒下?
“陛下,这是您上次交待的几个皇家旁支的资料。”
贺之延接过书卷,随意扫了几眼:“朕挑出来的这几个在六部安排个官职,让尚书多加关照。”
德公公应声退下,狠狠骂了自己一声。什么倒下?不近人情的皇帝还想着要帮扶旁系,比以前有人情味多了!
贺之延的视线落在书案上的画卷,摩挲着画卷中的人脸,轻声喃喃:“时月……”
“等我抓住杀害你的凶手,决定好大华的下一任皇帝,我就下去陪你好不好?”
“你再等等我。”
回到乾清宫,贺之延便再没喝过药。
悲痛已经是陆时月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要是连这点都失去,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当晚,悲怆再次席卷而来,如海啸一般打在贺之延身上。
他闭着眼想要入睡,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脑海里反反复复只剩一个人影一
陆时月。
她笑着的样子,害羞的样子,哭的样子。
最后只剩一张苍白绝望的脸,鲜血不断从胸口溢出。
“不!”
贺之延伸手想要阻止,猛然从回忆中抽离,恍如一条脱水的鱼,不管怎么挣扎喘气,肺却始终挤不进一点空气。
接下来的半个月,贺之延度日如年。
就当他以为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德公公终于汇报。
“嫌疑人在地牢签字画押,交代出幕后主使就是温家了!”
话音刚落,御书房的门被打开。
温知意披头散发,看见贺之延,哭到红肿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希望的光,抓着他的手臂哀求:
“之延,你帮帮我,我父母都是冤枉的,他们不可能贿赂太医害那个贱货!”
贺之延睨着她,眸子比窗外的雪花还冷。
“证据确凿,你怎么好意思说他们是冤枉的!”
温知意的泪水凝在脸上,不可置信看向贺之延:“贺之延,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这么对温家!”
“我肚子里还有你没出生的孩子啊!”
最后几个字,温知意的声音都破了音,神情也因悲愤扭曲。
贺之延的眸子毫无波澜,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那是你的孩子,不是朕的。”说着,叫来禁卫就要拉她出去。
温知意彻底崩溃了,涕泗横流,拽着贺之延不肯松手:“贺之延,你怎么对得起我?”
“你明明说过要娶我进宫!身为天子就能轻易反悔吗!肯定是你污蔑了我爸妈!”
倏然,一丝血腥味弥漫空中。
温知意小腹一阵绞痛,下意识垂头看去,腿根一片猩红。第十六章
“血!我的孩儿!”
温知意嘶声力竭尖叫着,拼命想要挣脱禁卫的桎梏,却没挣脱半分。
冷汗和泪水混在一起,将长发黏在脸上,格外狼狈。
贺之延嫌恶皱眉,不耐转身。
温知意嘶哑崩溃的喊声响彻整个御书房:“贺之延,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回应她的,只有贺之延绝情的背影。
太医院。
温知意刚睁眼,身体的痛意还未消散,下意识去摸肚子。平的。
医生深深叹了口气:“孩子没能保住。”
惊恐爬上脊背,温知意的话语都变了调:“不!我的孩儿!我不想坐牢!”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在乎什么孩子了。
比起失去孩子的悲伤,她更怕坐牢!
思及此,她强撑着身体去拉太医,将手腕上的金镯子塞给他:“你去和之延说,我怀了他的龙嗣,我不能坐牢……”
太医皱眉抽出手:“在你还没有醒的时候,陛下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恍如一阵晴天霹雳,将温知意最后的希望也劈碎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太医院,又是怎么被带到地牢的。
“柳青河,你看看是这个人吗?”
狱卒的声音传来,温知意这才抬起头去看牢门后的男子。
个子很高,眉上有道疤,一脸匪气,赫然就是那日取心头血的太医!
“对,当时就是这个女子找到我,要我作假说用皇后娘娘的心头血做药引。”
“你这贱人!当初说好守口如瓶,竟敢背刺我!”
温知意吼着起身,却被一旁的狱卒拉住。
“你这是承认你的罪行了。”
温知意浑身一颤,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垂下死灰般的眸子。
最终,温知意被判了秋后问斩。
宣判那天,她面如土色,直到瞥见不远处的贺之延,眸子里才烧起滔天的愤恨。
“我有什么罪?贺之延,你的罪名比我大多了!你身为天子,德不配位!”“要是你当真那么专情,怎么会带我回宫,我又怎么会怀上你的孩子!”
“我祝你永世孤寂,一辈子都活在悔恨和痛苦中!”贺之延眼睫轻颤,很快恢复成平时的淡然的模样,转身离去。
大理寺外飘着雪,落在贺之延的狐裘上,很快融化。
德公公上前给他撑伞,恍然惊觉这几日贺之延瘦了许多,好像要随他肩头的雪一般消失。
贺之延忽然开口:“德公公,这些年辛苦你了。”
德公公有些受宠若惊,还是回道:“能侍奉在陛下左右,是奴才三世修来的福分。”
贺之延拍了拍德公公的肩:“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朕允你休沐几日。”
德公公谢了恩,心底却涌现一股不安。
贺之延的生气只存在于大理寺温知意被判罪的那一刻,现在又成了空壳一般。
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贺之延却已离去。
乾清宫。
贺之延饮了口酒,随即拿着长剑仔细擦拭。
自从陆时月死后,他每一天都仿若行尸走肉,无比煎熬。
支撑他的只有一个念头一找到杀害陆时月的凶手。
现在凶手已经被发落,他也没有留恋了。
冰凉的剑刃在脖颈狠狠划下,鲜血随着温度一同流逝。
时月,我来找你了。
你会原谅我吗?
恍惚间,一阵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门被打开。
只见柳青河脸上似笑非笑:“贺之延,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帮陆时月报仇了吧?”
贺之延倏然睁大了眼,挣扎想要起身:“大胆!你怎么进来的!”
却被柳青河狠狠按在书案上,眼神嘲弄:“进来看看你最后凄惨死亡的样子。”
贺之延眼眶发红,声音嘶哑:“你到底是谁?”
他亲眼看着他被狱卒押进地牢,怎么可能就出来了!
柳青河手上的力越发大了,按着贺之延在书案上碾了半刻,才慢悠悠开口:“我是杀了陆时月100次的人。”
“也是和她同一个世界,爱了她20年的穿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