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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退婚那日,林晚意亲手将红线系成死结。三年后,她携孕归来,已是云州最锋利的刃。

昔日的未婚夫沈不言,如今是她棋盘上必吞的棋子。所有人都说她疯了,

连命都不要也要拖沈家下地狱。只有她知道,这根绳子系的从来不是姻缘,是生死。

当沈家大厦倾颓,他跪在雨里求她回头时,她只轻抚小腹,将绳结另一端,

牢牢系在了自己心口。“沈不言,这才叫死结——你我至死方休。”第一章雨是后半夜停的。

林晚意醒来时,窗棂外头的天刚泛起蟹壳青,湿漉漉的光漫进屋里,

把帐子上的缠枝莲纹映得朦朦胧胧。她没喊人,自己掀了被子坐起来,

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那张脸还有些睡意,眼角微微垂着,

唇色淡得像褪了色的胭脂纸。她盯着看了会儿,伸手拉开抽屉最里层。红绳就在那儿。

不是正红,是那种陈年血迹干涸后的暗红色,编得粗粗一股,两头都散着些毛边。她拈起来,

在指间绕了两圈,绳子有些硬,硌着皮肉。门外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姑娘醒了?

”丫鬟青禾推门进来,手里端着铜盆,热气袅袅地往上飘,“这才卯时三刻呢,

您再多睡会儿?”林晚意把红绳攥进掌心,转身时已换上平常神色:“睡不着了。

今日是不是要去西街那家新开的绸缎庄?”“是呢,约了辰时三刻。”青禾把盆搁在架子上,

拧了帕子递过来,“不过姑娘,那家掌柜是个男的,您亲自去谈……会不会惹闲话?

”“闲话?”林晚意接过帕子敷在脸上,热气熏得眼皮发涩,

“林家现在就剩咱们这几个女的,我不去谈,难不成你去?还是让陈嬷嬷去?

”青禾不说话了,默默打开衣柜挑衣裳。林晚意擦完脸,走到窗边推开条缝。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让雨打落了一地叶子,湿漉漉地贴在青石板上,像个泼墨写坏了的字。

她看了半晌,忽然问:“青禾,你说要是拿根绳子,把两个人死死绑在一块儿,

被绑的那个会怎么着?”“啊?”青禾正抖开一件月白色绣兰草的褙子,闻言手顿了顿,

“那得看是什么绳子吧。要是麻绳,肯定挣着要解开,勒得疼。

要是绸带……”“要是红线呢?”“红线?”青禾笑了,“那不就是月老牵的姻缘线嘛。

真绑上了,该是笑眯眯牵着,嫌绑得松了还要往自己这边拽拽呢。”林晚意没接话。

她摊开手掌,那根红绳在晨光里暗沉沉的。青禾说得轻巧,可这世上的绳子,

哪条不是起初笑着系上,后来哭着都想解开的?“换那件藕荷色的。”她合上掌心,

“素净些。”---西街新开的绸缎庄叫“云锦阁”,门脸儿不大,里头却深。

林晚意带着青禾进去时,掌柜正跟个伙计低声说话,见人来,抬头扫了一眼。

那眼神林晚意熟。打量,估量,带着三分客气七分算计。男人看女人做生意,

多半是这副神色——好像你踏进这门槛,就已经矮了一头。“林姑娘。”掌柜姓赵,

四十来岁,脸上堆着笑,眼角的褶子能夹死蚊子,“久仰久仰。令尊在世时,

咱们还打过交道呢。”“赵掌柜客气。”林晚意在客座坐下,青禾立在她身后半步,

“家父过世三年,如今铺子是我在管。听说您这儿新到了一批湖州绉纱,想看看货。

”赵掌柜“哎哟”一声:“姑娘消息灵通。不过这批货……实话跟您说,已经有人订了。

”“订了?”林晚意端起茶盏,掀开盖儿轻刮杯缘,“契约签了?定金付了?

”“那倒还没有……”“既然没有,就是价高者得。”她吹开浮叶,抿了一口,

“赵掌柜开个价。”赵掌柜***手,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林姑娘,不是钱的事儿。

订货的那位……咱们得罪不起。”“哦?”林晚意放下茶盏,瓷器碰着桌面,轻轻一声脆响,

“云州城里,还有我林家得罪不起的人?”这话说得淡,可话音落下去,屋里忽然就静了。

青禾在后头轻轻吸了口气。赵掌柜额角渗出汗来:“是……是沈家。

”林晚意拈着杯盖的手指停住了。沈家。这两个字像根针,猝不及防扎进肉里。她不说话,

就那么看着杯子里浮沉的茶叶,一片叶子慢慢沉到底,又一片跟着沉下去。

“沈家哪位要的货?”她终于开口,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是沈大公子。

”赵掌柜压低声音,“沈不言沈公子。姑娘,您看这……”“他要多少?”“全、全要了。

五十匹。”林晚意笑了。不是那种闺阁**抿着嘴的浅笑,是嘴角实实在在扬起来,

眼里却一点温度都没有的笑:“巧了。我也要五十匹。”“可这——”“赵掌柜。

”她站起身,藕荷色的裙摆拂过椅腿,“沈家给你什么价,我加三成。今日申时之前,

货送到林府东角门。要是送不到……”她没说完,只抬眼看了看这铺子。那眼神轻飘飘的,

可赵掌柜忽然觉得脖颈子发凉。他想起来了,林家这姑娘不是寻常闺秀——林老爷死后,

族里那些叔伯兄弟没少打铺子的主意,结果呢?三年过去,铺子还在她手里,那些想伸手的,

反倒一个个缩了回去。“我、我尽量……”赵掌柜抹了把汗。“不是尽量。

”林晚意已经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是一定。赵掌柜,你在云州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该知道话不能说满,事得做绝。”她说完就出去了。外头日头已经爬上来,街上人来人往,

卖炊饼的吆喝声、挑夫扁担的吱呀声、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混成一片嗡嗡的嘈杂。

青禾追上来,小声说:“姑娘,咱们真要跟沈家抢?”“不是抢。”林晚意步子没停,

“是拿回本来就该是我的东西。”“可沈公子他……”“他怎么了?

”林晚意在一家胭脂铺子前停下,橱窗里摆着各色瓷盒,嫣红黛绿,“青禾,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该躲着沈不言?”青禾咬着嘴唇,没吭声。“躲了三年了。

”林晚意盯着橱窗里一盒口脂,那颜色红得触目,像刚咬破的嘴唇,“再躲下去,

我怕自己真成了个只会躲的废物。”她推门进了胭脂铺。铺子里熏着茉莉香,甜得发腻。

掌柜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见人进来,笑着迎上来:“姑娘看看点什么?新到的蔷薇露,

香气正着呢。”林晚意没接话,径直走到最里头的柜台。那里摆着些不起眼的瓷罐,

盖子都扣得严实。她指着其中一个青瓷小罐:“这个,打开看看。”妇人脸色微变:“姑娘,

那是……”“打开。”妇人犹犹豫豫地揭开盖子。里头是半罐白色脂膏,没什么气味。

林晚意用指尖挑了一点,在手背上抹开。膏体细腻,很快渗进皮肤里,留下一层极淡的油光。

“就要这个。三罐。”“姑娘,这、这是……”妇人压低声音,“这东西不是涂脸的。

”“我知道。”林晚意从荷包里摸出碎银子,搁在柜台上,“敷在绳子上,

能让绳子软和不伤皮肤——对吧?”妇人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见着买这东西的年轻姑娘。

林晚意把三罐脂膏收进袖袋,转身往外走。青禾跟上来,脸色有些发白:“姑娘,

您买那个做什么?”“有用。”林晚意说得简单。两人沿着西街往东走,经过茶楼时,

二楼临窗的位置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那笑声清朗,像玉石相击,在一片嘈杂里格外扎耳。

林晚意脚步顿了顿。她抬起头。茶楼二楼,窗子半开着,能看见里头坐着几个锦衣公子。

正对着窗的那个穿着雨过天青色直裰,手里转着个茶杯,侧脸线条利落分明,

唇角还挂着没散尽的笑意。沈不言。三年没见,这人好像一点没变。

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好像天塌下来都能笑着喝杯茶。林晚意站在街心,

日头明晃晃地照下来,把影子缩成脚底小小的一团。她觉得掌心又开始发烫,

那根红绳好像要烧起来。楼上的沈不言忽然转过头。目光撞上了。隔着半条街,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隔着三年光阴和那些烂在肚里的旧事。沈不言脸上的笑慢慢淡下去,

眼神凝住了,像是没料到会在这儿看见她。林晚意没躲。她就那么站着,仰着脸,

迎着他的目光。然后她慢慢抬起右手,摊开掌心——里头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可那动作,

分明是在展示什么。沈不言皱了下眉。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手撑着窗棂往下看。

动作有些急,袖子带倒了桌上的茶杯,哐当一声脆响,茶水泼了一桌。

同桌的人哄笑起来:“沈兄这是看见什么了?魂儿都丢了?”沈不言没理他们。

他盯着街上的林晚意,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林晚意忽然笑了。

不是刚才在绸缎庄那种冷冰冰的笑,是真正的、眉眼都弯起来的笑。她冲他摆了摆手,

做了个口型——“好久不见。”然后转身,拉着青禾钻进人群里,几个拐弯就不见了。

---茶楼二楼乱成一团。沈不言还站在窗边,盯着她消失的方向。

有人过来拍他肩膀:“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哟,那不是林家的……”“闭嘴。

”沈不言甩开那只手,声音压得低,里头却带着火星子。屋里静了一瞬。

说话的公子哥儿讪讪地收回手:“得,算我多嘴。不过沈兄,林家那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

听说她家那些铺子,现在全是她在管,族里那些老家伙都拿她没办法。”“我知道。

”沈不言坐回椅子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有些凉了,喝进嘴里泛着涩。

他当然知道。这三年,他其实一直知道她在哪儿,在做什么。

知道她把林家那些快要倒的铺子一个个盘活,

知道她把族里那些想占便宜的叔伯一个个打发走,知道她一个人撑着那么大个家,

没喊过一声累。可他没去找她。不敢。也不是不敢,是……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什么。

三年前那场大雨,那间破庙,那根她非要系在他手腕上的红绳,

还有她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扎进肉里就拔不出来。“沈兄?

”有人唤他,“想什么呢?脸色这么难看。”沈不言回过神,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没什么。

对了,赵掌柜那儿那批绉纱,谈妥了没有?”“正要说这个呢。

”旁边一个穿绛紫袍子的公子开口,“刚赵掌柜打发人来传话,说货……让人截了。

”茶杯重重磕在桌上。“谁截的?”“林家。”绛紫袍子苦笑,“林家那位姑娘亲自去谈的,

说沈家给什么价,她加三成。赵掌柜那怂货,当场就应了。”屋里又是一静。

所有人都看向沈不言。沈不言没说话。他盯着桌上那滩泼出来的茶水,

看着茶水慢慢渗进木头纹理里,留下深褐色的印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声音平静得吓人:“加三成?她倒是舍得。”“可不是嘛。五十匹绉纱,不是小数目。

她林家现在这光景,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现银,也不怕把家底掏空了?”“她掏不空。

”沈不言站起身,“林家那些铺子,这三年赚了多少,你们心里没数?”众人面面相觑。

沈不言已经走到楼梯口,又停下,回头看向刚才林晚意站过的街心:“她是在告诉我,

她回来了。”“什么?”“没什么。”沈不言下楼,脚步声在木梯上踏出闷响,“那批货,

她要就给她。我倒要看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林府在城东,是座三进的院子。

不算大,但收拾得干净。林晚意回来时,门房老陈正蹲在门槛边晒太阳,见她回来,

忙站起来:“姑娘回来了。”“嗯。”林晚意跨进门,“陈嬷嬷呢?”“在厨房盯着熬汤呢。

说是姑娘这几日脸色不好,得补补。”林晚意脚步没停,径直往后院走。青禾跟在后头,

小声说:“姑娘,您刚才在街上……是故意让沈公子看见的?”“不然呢?

”林晚意推开自己屋门,“你以为真是巧遇?”青禾噎住了。林晚意走到梳妆台前,

把袖袋里那三罐脂膏拿出来,放进抽屉,跟那根红绳放在一处。然后她坐下,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确实不太好。唇色发白,眼底有淡淡的青。她伸手按了按小腹,

那里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姑娘?”青禾担忧地看着她,

“您是不是又……”“没事。”林晚意打断她,“你去厨房,跟陈嬷嬷说,汤里多放些姜。

我身上发冷。”青禾应声去了。屋里静下来。林晚意拉开另一个抽屉,取出一个红木匣子。

匣子没上锁,打开来,里头是一沓信纸,纸边都磨毛了。最上头那张,字迹龙飞凤舞,

只写着一句话:“等我回来,娶你。”落款是沈不言,日期是三年前的八月初七。

她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然后拿起旁边火折子,擦燃了,凑到纸边。火苗舔上来,

迅速吞噬了墨迹,把那句承诺烧成蜷曲的灰烬。等烧干净了,她把灰烬拢进手心,走到窗边,

推开窗,把手伸出去。风一吹,灰就散了。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姑娘。

”陈嬷嬷端着汤进来,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皱纹深深浅浅,

“趁热喝。”林晚意回过身,接过汤碗。汤是乌鸡汤,熬得浓,面上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

她小口小口喝着,热气熏得眼睛发潮。“嬷嬷。”她忽然说,“如果一个人骗了你,伤了你,

可你还是忘不掉他,该怎么办?”陈嬷嬷在床边坐下,

拿起针线篓里一件缝了一半的里衣:“那得看是怎么骗的。要是骗钱骗物,报官就是。

要是骗心……”她顿了顿,针尖在布料上刺下去,发出细碎的“嗤”声。“要是骗心,

那就得让他把心赔给你。赔不够,就加上骨头,加上血,加上往后余生的每一口气。

”林晚意捧着汤碗,碗壁滚烫,烫得掌心发红。“可要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呢?

”“那就让他不得不在乎。”陈嬷嬷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口古井,“姑娘,

您还记得老夫人当年是怎么教您的吗?”“记得。”林晚意轻声说,“她说,林家的女人,

可以输,但不能认输。可以哭,但眼泪得往肚子里咽。可以恨,但恨不能写在脸上,

得刻在心里,等着合适的时候,一刀一刀还回去。”“您记得就好。”陈嬷嬷接过空碗,

“沈家那批货,什么时候送来?”“申时之前。”“好。库房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

”陈嬷嬷站起身,“姑娘,有句话我得说——您既然决定要跟沈家斗,就得想清楚。

沈不言不是那些酒囊饭袋的公子哥儿,他要是真想对付您,有的是法子。”林晚意走到窗边,

看着院子里那棵槐树。雨后的叶子绿得发亮,风一吹,哗啦啦地响。“我知道。”她说,

“可嬷嬷,这三年我一直在想,三年前那场雨,那间庙,那根红绳……到底是他算计我,

还是我算计了他?”陈嬷嬷没接话。林晚意也没指望她回答。

她伸手接住一片被风吹进来的槐叶,叶子边缘已经泛黄,叶脉却还清晰。“其实都一样。

”她捏碎那片叶子,“绳子系上了,死结打上了,这辈子就解不开了。

既然解不开……”她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亮得吓人。“那就绑紧点。

紧到他喘不过气,紧到他想解都解不开,紧到他只能顺着这根绳子,一路爬回我身边。

”---申时差一刻,云锦阁的货送到了。五十匹湖州绉纱,用青布包得严严实实,

一匹一匹抬进库房。赵掌柜亲自押车来的,见了林晚意,腰弯得几乎要折过去:“林姑娘,

货都在这儿了,您点点?”林晚意没点,只随手掀开一匹的包布。绉纱是月白色的,

料子细软,对着光能看到细密的水波纹。确实是上等货。“赵掌柜爽快。”她放下布,

“银子已经备好了,青禾,带赵掌柜去账房。”“哎,多谢姑娘。”赵掌柜擦了擦汗,

欲言又止。“还有事?”“这个……”赵掌柜***手,“沈公子那边,派人来问过。

我说货已经出了,他也没说什么,只让我带句话给您。”林晚意挑眉:“什么话?

”“他说……”赵掌柜咽了口唾沫,“‘绳子系得太紧,当心勒断自己的手’。

”库房里静了一瞬。几个抬货的伙计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青禾脸色发白,

陈嬷嬷手里的账本捏紧了。林晚意却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假笑,是真正开怀的笑,

笑得肩膀都轻轻抖起来。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竟然笑出了泪花。“赵掌柜。”她缓了口气,

“你也替我带句话给沈公子。”“您说。”林晚意走到库房门口,外头日头西斜,

把影子拉得老长。她站在光里,回头看向赵掌柜,一字一句说:“你告诉他,

我的手勒断了没关系。只要绳子那头绑着他,我就是用嘴咬着,也能把他拖进棺材里。

”赵掌柜腿一软,差点没站稳。林晚意已经转过身,摆了摆手:“青禾,送客。

”---晚饭是在花厅吃的。菜色简单,三菜一汤。林晚意没什么胃口,

扒拉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陈嬷嬷看着她:“姑娘,您得吃些。身子要紧。”“我知道。

”林晚意端起汤碗,又喝了半碗汤,“嬷嬷,明天你去请悬壶堂的周大夫来一趟。

”陈嬷嬷手一顿:“姑娘哪里不舒服?”“没什么,例行诊脉。”林晚意说得轻描淡写,

“毕竟要跟沈家斗,总得有个好身子骨。”陈嬷嬷盯着她看了会儿,没再问。吃完饭,

林晚意没回房,去了后院的小书房。书房不大,三面墙都是书架,堆满了账本和往来书信。

她在书案前坐下,摊开一本新账册,提笔蘸墨。笔尖悬在纸上,半晌没落下去。墨汁滴下来,

在宣纸上洇开一团黑。她盯着那团墨渍,忽然想起三年前,也是在这个书房,

沈不言翻墙进来找她。那天下着雨,他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角,却还笑嘻嘻地说:“晚意,

我爹答应了,等秋闱过了,就上你家提亲。”她当时在练字,闻言笔一抖,

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墨痕。“真的?”“骗你是小狗。”他凑过来,身上带着雨水的潮气,

“不过有个条件——我得中举。中不了,提亲的事就得往后拖。”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伸手,握住她拿笔的手,带着她在纸上写下一个“沈”字,又写下一个“林”字,

然后在两个字的中间,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线。“看见没?红线。”他声音低下来,

贴在她耳边,“月老牵的。系上了,这辈子就解不开了。”她当时信了。信得彻彻底底,

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所以后来秋闱放榜,他中了举,却迟迟没来提亲时,她还没往坏处想。

直到那场大雨,那间破庙,她亲眼看见他和另一个女子共撑一把伞,

听见他说——“林家那门亲事,我从来没当真过。”笔杆“咔嚓”一声断了。林晚意回过神,

看着手里断成两截的毛笔。断口尖锐,扎进掌心,渗出血珠。她没管,把断笔扔进纸篓,

重新拿了一支,蘸墨,落笔。账册上,一行行数字列得整整齐齐。进项,出项,盈余,亏空。

这些数字不会骗人,比人心可靠得多。她一直算到深夜。烛火烧短了一截,烛泪堆在烛台上,

像座小小的坟丘。窗外起了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间或传来几声夜鸟的啼叫。

林晚意合上账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小腹又开始痛了。这次痛得比白天厉害,

像有只手在里头绞。她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夜风灌进来,带着凉意。

她深吸一口气,手按在小腹上,轻轻揉了揉。那里还很平坦,什么也摸不出来。可她知道,

里头有东西在长。一天一天,悄无声息地长。“姑娘。”陈嬷嬷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碗药,

“该喝药了。”林晚意接过碗。药是褐色的,冒着热气,气味苦得发涩。她没犹豫,

仰头一饮而尽。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去,苦得她皱起眉。“嬷嬷。”她把碗递回去,

“周大夫明天什么时候来?”“巳时。”陈嬷嬷看着她,“姑娘,您要是真有事,别瞒着我。

”“我没瞒。”林晚意走回书案前,吹灭蜡烛,“只是有些事,还没到说的时候。

”屋里暗下来,只有月光从窗子漏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冷白。陈嬷嬷站在门口,

身影在月光里显得单薄。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只轻声说:“姑娘早点歇息。”门轻轻合上。林晚意在黑暗里站了很久,才走到床边,

脱下外衣躺下。被子是新的,晒过太阳,有股干净的棉布味。可她觉得冷,

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她蜷起身子,手又按在小腹上。那里还是一阵一阵地痛。

她闭上眼睛,眼前却浮现出沈不言的脸。三年前在雨里的,今天在茶楼上的,还有更早以前,

他笑着给她画红线的样子。那些画面搅在一起,变成一团模糊的色块。

她忽然想起青禾白天说的话——“笑眯眯牵着,嫌绑得松了还要往自己这边拽拽”。

当时她没接话。可现在,在黑暗里,她轻轻笑了一声。“绑紧了……”她对着虚空,

像在跟谁说话,“沈不言,你等着。这次我要系的,是个真真正正的死结。你挣不开,

解不了,到死都得拴在我身上。”窗外风声更紧了。树叶哗啦啦地响,像无数人在低语。

---翌日巳时,悬壶堂的周大夫准时到了。周大夫五十来岁,瘦高个,留着一把山羊胡,

眼神锐利。他在林府花厅给林晚意诊脉,手指搭在她腕上,许久没说话。林晚意坐在椅子里,

面色平静。青禾和陈嬷嬷立在一旁,屏着呼吸。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周大夫才收回手,

捋了捋胡子:“林姑娘近来是不是常觉乏力,食欲不振,偶尔还会腹痛?”“是。

”“月事呢?”“迟了半月有余。”周大夫点点头,又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有些复杂:“姑娘,请恕老夫直言——您这是喜脉。

”花厅里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青禾倒抽一口冷气,陈嬷嬷手一抖,

茶盘里的杯子碰出清脆的响声。林晚意却没什么反应,只轻轻“嗯”了一声:“几个月了?

”“从脉象看,约莫两个月。”周大夫斟酌着词句,“姑娘,这事儿……您家里知道吗?

”“家里就我一个。”林晚意说得平淡,“周大夫,孩子怎么样?”“脉象还算平稳,

只是姑娘身子虚,得仔细养着。”周大夫打开药箱,取出纸笔开始写方子,

“我先开几副安胎的药,您按时喝。切记勿要劳累,勿要动气,饮食也要清淡些。

”林晚意接过方子,扫了一眼:“有劳周大夫。诊金……”“不急。”周大夫收拾药箱,

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姑娘,老夫多嘴问一句——孩子的父亲……”“死了。

”林晚意打断他,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周大夫噎住了。他看着林晚意,这姑娘脸色苍白,

眼神却平静得可怕,像是早就料到今天这一出,也早就想好了怎么说。“那……节哀。

”周大夫干巴巴地说。“没什么好哀的。”林晚意站起身,“青禾,送周大夫出去。

诊金加倍,另外封十两银子,算是封口费。”“姑娘,这……”“周大夫在云州行医三十年,

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林晚意看向周大夫,微微一笑,“您说是不是?

”那笑容礼貌得体,可周大夫却觉得后背发凉。他忙不迭点头:“姑娘放心,

医者有医者的规矩。病人的事,绝不过第三人耳。”“那就好。”青禾引着周大夫出去了。

花厅里只剩下林晚意和陈嬷嬷。陈嬷嬷盯着她,嘴唇抖了半天,

才挤出一句话:“姑娘……是谁的?”林晚意没答,只是走到窗边,看着外头那棵槐树。

树叶在风里摇晃,光影碎了一地。“嬷嬷。”她忽然说,“你说,如果沈不言知道,

我怀了他的孩子,会是什么表情?”陈嬷嬷手里的茶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瓷器摔得粉碎,热水溅了一地。“姑娘……您、您说什么?”“我说,”林晚意转过身,

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有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我肚子里这个,是沈不言的种。

”陈嬷嬷腿一软,扶着桌子才站稳。她瞪大眼睛,

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三年前……那场雨……破庙里……”“对。

”林晚意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一片一片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就是那天。他跟我说,

从来没想过娶我。我拉着他,非要在他手腕上系那根红绳。他挣,我就咬他,

咬得他手腕出血。后来……后来雨太大了,庙里就我们两个人……”她没说完,

但陈嬷嬷听懂了。老人闭上眼睛,两行泪顺着皱纹流下来:“造孽……造孽啊……”“是啊,

造孽。”林晚意把捡起的瓷片放在桌上,碎片的边缘锋利,映着日光,“可嬷嬷,

你说这是谁造的孽?是他先来招惹我,是他先说喜欢我,是他亲手画的这条红线。

现在他想把绳子解了,一走了之——”她拿起一片碎瓷,在指间转了转。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陈嬷嬷睁开眼,看着她手里的瓷片:“姑娘,您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林晚意放下瓷片,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只是想让他知道,

绳子系上了,就是系上了。他想解,可以。把当初系绳子那只手剁下来,我就让他解。

”她说得轻巧,像在说今天吃什么菜。陈嬷嬷看着她,看了很久,

终于长长叹了口气:“姑娘,您这是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死路?”林晚意笑了,

“嬷嬷,你觉得我现在走的,是活路吗?”陈嬷嬷答不上来。林家现在什么光景,

她比谁都清楚。老爷死了,夫人早逝,族里那些亲戚虎视眈眈,外头那些生意伙伴见风使舵。

这三年,林晚意一个人撑着这个家,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走。

“可孩子……”陈嬷嬷声音发颤,“孩子是无辜的。”“我知道。”林晚意手又按在小腹上,

这次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所以我才要留下他。嬷嬷,你想想——沈家三代单传,

沈老爷做梦都想抱孙子。要是他知道,他儿子在外面留了种,还是个男孩,他会怎么办?

”陈嬷嬷愣住了。林晚意继续说:“沈不言可以不在乎我,但他不能不在乎沈家的香火。

沈老爷更不可能让沈家的血脉流落在外。到时候,就不是我求着要进沈家的门,

是他们求着我要这个孩子。”“可、可他们要是硬抢……”“抢?”林晚意走到书案前,

拉开抽屉,取出那根红绳,“嬷嬷,你听说过‘死结’吗?”她把红绳举起来,对着光。

暗红色的绳子,在日光下显得陈旧,可那颜色却刺眼得很。“这绳子,三年前我系在他手上,

他解了三年都没解开。不是解不开,是他心里不想解。”她把绳子慢慢绕在自己手腕上,

“现在,我要再系一个。这次不是系在手上,是系在命上。他要是敢抢,

我就敢把这绳子勒紧了,勒到一尸两命,勒到他沈家绝后。”她说完,用力一扯。

绳子深深陷进皮肉里,勒出一道红痕。陈嬷嬷扑过来,抓住她的手:“姑娘!别!

”林晚意松开手,手腕上已经留下一圈刺目的红。她看着那道痕迹,笑了:“嬷嬷,你看,

绳子这东西,系得紧了,是会留下印子的。一辈子都消不掉。”陈嬷嬷松开手,后退两步,

跌坐在椅子里。她看着林晚意,看着这个她从小带大的姑娘。明明还是那张脸,

还是那副身段,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像是有什么在里头烧,烧得骨头都发烫,

烧得眼睛都亮了。“姑娘……”她哑着嗓子,“您不疼吗?”“疼啊。”林晚意解开绳子,

手腕上的红痕慢慢渗出血点,“可疼才能记住。记住绳子那头绑的是谁,记住这结是谁打的,

记住这辈子,我跟他——”她顿了顿,一字一句说:“——不死不休。

”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禾慌慌张张跑进来,脸都白了:“姑娘!沈、沈公子来了!

就在大门外,说要见您!”林晚意手一顿,红绳从指间滑落,掉在地上。她弯腰捡起来,

慢慢绕好,放回抽屉。然后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对陈嬷嬷说:“嬷嬷,去沏茶。

要雨前龙井,他爱喝那个。”“姑娘……”“去。”林晚意声音平静,“客人来了,

总得招待。”她说完,转身走出花厅,穿过回廊,往大门走去。步子不紧不慢,

腰背挺得笔直,像要去赴一场寻常的约。可手腕上那道红痕,还在隐隐作痛。

像是提醒她——绳子系上了。死结打好了。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沈不言站在林府大门外,雨过天青色的直裰被风吹得衣角微扬。他背着手,

仰头看着门楣上那块“林府”匾额,漆已经有些剥落了,金粉暗淡,

边角处露出底下木头的原色。守门的老陈***手,站在门槛里头,脸上堆着笑,

身子却把门堵得严严实实:“沈公子,您稍等,已经让人通报去了。”沈不言没应声。

他盯着那块匾额看了半晌,忽然说:“这匾,还是林伯父亲手题的吧?

”老陈一愣:“是、是。老爷在时写的,快十年了。”“该重新上漆了。”沈不言淡淡道,

“改日我让人送两斤金粉来。”“这……”老陈额角冒汗,“这可使不得,

姑娘知道了要骂的。”“骂?”沈不言转过头,眼神落在老陈脸上,“你们姑娘经常骂人?

”老陈噎住了。正犹豫怎么回,门里传来脚步声。青禾从影壁后绕出来,

对着沈不言福了福身子:“沈公子,姑娘请您去花厅说话。”沈不言抬脚迈过门槛。

院子还是三年前那个院子,青石板路,两旁的矮松修剪得整齐,墙角种着一丛丛的月季,

开得正艳,粉的白的,在风里颤巍巍地晃。他步子不快,

目光扫过每一处——东墙根那口水缸还在,缸沿爬着青苔;西边那棵枣树结了果子,

青绿的小点缀在叶间;回廊下的燕子窝空着,大概是雏鸟刚离巢。什么都没变。

可又什么都变了。花厅门开着,林晚意坐在主位,手里端着茶杯,正低头吹着浮叶。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抬了抬手:“沈公子,坐。”客气,疏离,

像对待寻常访客。沈不言在客座坐下,青禾端了茶上来,搁在他手边。茶是雨前龙井,

汤色清亮,香气正浓,是他惯喝的那家茶庄的货。他端起茶杯,却没喝,只是转着杯身,

看着茶叶在热水里慢慢舒展。“林姑娘。”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昨日在西街,

你走得急。”“是么?”林晚意抿了口茶,“我以为沈公子正忙着跟朋友喝茶,

没空理会我这种闲人。”“赵掌柜那批绉纱……”“已经入库了。”林晚意放下茶杯,

瓷器碰着桌面,清脆的一声,“怎么,沈公子是来兴师问罪的?”沈不言抬起眼。

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绣缠枝莲的褙子,领口镶着一圈细密的牙边,衬得脖颈细白。

头发松松绾了个髻,插了支素银簪子,除此之外再无饰物。脸色比昨天在街上看着更苍白些,

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唇色也淡,像是没睡好。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寒潭里浸着的黑玉,

冷而锐。“我不是来问罪的。”沈不言转着茶杯,“只是想问问,

林姑娘要那么多绉纱做什么?据我所知,林家铺子里,绸缎生意只占两成。

”“沈公子对我家的生意倒是了解。”林晚意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怎么,

我做什么买卖,还得先跟沈公子报备?”“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林晚意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上,指尖轻轻点着桌面,“沈公子该不会是觉得,

我截了你的货,是在跟你赌气?因为三年前那点旧事?”沈不言手一顿,茶杯停在半空。

花厅里静下来。外头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往里瞅了瞅,

又扑棱棱飞走了。“晚意。”沈不言放下茶杯,声音低了些,“三年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但生意归生意,你没必要——”“沈公子。”林晚意打断他,声音清脆,

像玉珠子砸在瓷盘上,“咱们现在,还没熟到可以直呼闺名的份上吧?”沈不言沉默了。

他看着林晚意,看她端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抬着,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三年前她不是这样的。三年前她会笑,会闹,

会扯着他的袖子说“沈不言你走慢点我跟不上”,会在下雨天偷偷翻墙出来找他,

淋得浑身湿透还笑嘻嘻地说“看,我像不像落汤鸡”。那些画面像针,密密麻麻扎进心口。

他深吸一口气:“好,林姑娘。那批绉纱,你若是急用,我可以让给你。但赵掌柜说,

你加了三成的价——林家现在虽说不比从前,可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

”“沈公子这是心疼我的银子?”林晚意挑眉,“还是心疼自己的银子?

”“我是怕你被人坑了。”“坑?”林晚意笑出声来,笑声短促,带着讥诮,“沈公子,

这云州城里,还有谁能比你更会坑我?”茶杯猛地磕在桌上。茶水溅出来,

烫了沈不言的手背。他没管,盯着林晚意,眼里终于有了波澜:“你非要这么说话?

”“那该怎么说话?”林晚意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

“难道要我笑着跟你说‘沈公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还是该问你‘三年前那场雨,

那间庙,沈公子可还记得’?”她声音很轻,像羽毛,可字字都带着刃。沈不言也站起来。

他走到她身后,离着两步远,能看见她后颈细白的皮肤,

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还是三年前她用的那种香粉。“那天的事,我可以解释。

”他说。“解释什么?”林晚意没回头,“解释你为什么跟别的女人共撑一把伞?

解释你为什么说从来没想过娶我?还是解释你手腕上那根红绳,是怎么解下来扔进雨里的?

”每一句,都像鞭子抽在空气里。沈不言闭上眼。雨声仿佛又响起来,哗啦啦的,铺天盖地。

破庙里昏暗,她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眼睛红得像兔子,却死死抓着他的手腕,

非要系那根红绳。他挣,她就咬,咬得他手腕出血。后来……后来他烦了,真的烦了,

一把扯下绳子扔出去,说:“林晚意,你能不能别闹了?那门亲事我从来没当真过!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可她没哭,也没闹,只是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转身走进雨里,再没回头。“那根绳子……”沈不言睁开眼,“我没扔。

”林晚意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慢慢转过身,看着他:“你说什么?”“我说,

那根绳子我没扔。”沈不言从袖袋里掏出个东西,摊开掌心。暗红色的绳子,编得粗粗一股,

两头散着毛边,绳结处打了死结,系得死死的。绳子已经旧了,颜色暗淡,

可还能看出当年的样子。林晚意盯着那根绳子,看了很久。久到沈不言以为她会伸手拿过去,

或者至少问一句“为什么还留着”。可她只是笑了。那种轻轻浅浅的,没什么温度的笑。

“沈公子留着它做什么?”她问,“当个念想?还是当个教训?”“晚意……”“我说了,

别这么叫我。”林晚意走回桌边坐下,端起茶杯,手很稳,一滴都没洒,“绳子你留着也好,

扔了也罢,都跟我没关系了。至于那批绉纱——沈公子放心,我既然敢加价买,

自然有我的用处。不会让银子打水漂的。”沈不言看着她。她坐在那里,神色平静,

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可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三年前那个会哭会笑的林晚意,

好像死在了那场雨里。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个陌生人。他慢慢握紧掌心,绳子硌得皮肉生疼。

“好。”他把绳子收回袖袋,“既然林姑娘有打算,我就不多问了。不过——”他顿了顿,

声音沉下来。“赵掌柜说,你让他带句话给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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