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彼得森先生约在了一家安静的日式咖啡馆。
是我选的地方,隐蔽,适合交谈。
我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选了一个靠窗但又被绿植遮挡的角落。
这个位置,既能看到窗外的街景,又能保证我们的谈话不被窥探。
彼得森先生非常准时,他脱下风衣,露出里面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久居高位的沉稳气场。
他一坐下,服务生便送来了我提前为他点好的蓝山咖啡。
他有些意外,但随即露出了然的微笑:“谢谢,江小姐,你总是这么细心。”
“您在之前的会议间歇,只喝这个牌子的咖啡。”我平静地回答。
记住客户的每一个细节偏好,是顶级翻译的职业素养之一。
彼得森先生喝了一口咖啡,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审视的意味,直直地看向我。
他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
“江小姐,我不相信你的公司会愚蠢到,在项目最关键的时刻,解雇他们的王牌。”
他的用词是“王牌”(Ace)。
这个评价,让我心中一暖。
我微笑着,拿起面前的白瓷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也许在他们看来,王牌是可以随时替换的。”我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彼得森先生的目光锐利起来,他身体微微前倾,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
“Areyoureplaceable”
(你,是可替代的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向了整件事的核心。
我没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
任何语言上的辩解,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只是从我的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轻轻地推到了他面前。
这份文件,是我连夜整理出来的。
它不是什么机密,只是项目技术附件三里的一份公开材料,关于芯片封装的良率测试标准。
彼得森先生有些疑惑地拿起文件。
我伸出手指,点在了其中一个被我用红笔圈出的技术术语上——“BondingWireFatigue”。
“彼得森先生,这个词组,我翻译成了‘焊线疲劳’。”
他点点头,“是的,很精准。”
我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换一个对半导体封装工艺不够了解,只懂语言的翻译,他有90%的可能性,会根据字面意思,把它翻译成‘绑定线疲劳’,甚至更离谱的‘粘接线疲劳’。”
彼得森先生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这其中的差异。
我没有给他太多时间。
“‘焊线’是半导体封装领域的专有术语,特指连接芯片和引脚的金属丝。而‘绑定线’或者‘粘接线’,则是通用工业领域的词汇,范围要宽泛得多。”
“这有什么本质区别吗?”他问。
“有。”我的声音坚定起来,“区别在于,‘焊线疲劳’这个术语的背后,指向的是一个特定的技术失效模型,而这个模型,与贵公司之前收购的一家子公司所持有的专利壁垒紧密相关。但这个专利,贵公司法务部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它与我们这个项目的潜在关联。”
我顿了顿,看着他愈发严肃的表情,抛出了我的结论。
“如果在这里,我用了另一个词,合同的模糊性就会为未来埋下巨大的隐患。一旦我们中方母公司旗下的另一家材料公司,在未来就这项关联专利提***讼,根据合同文本,你们很可能会因为这个词的偏差,额外多付出上千万,甚至近亿美元的专利授权费。”
我说完,整个咖啡馆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彼得森先生的表情,从最初的审视,变为惊讶,最后定格在一种深深的震惊之中。
他拿起那份文件,仔-细地、反复地看着我圈出的那个词,以及我附在后面的简短分析。
他的手指,甚至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显示出内心的极不平静。
他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
这五分钟里,我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但我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知道,我已经赢了。
终于,他抬起头,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震惊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带着极高赞赏和尊重的光芒。
“他们解雇你,不是因为你的能力,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这一次,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他彻底明白了。
我微微一笑,将问题抛了回去。
“彼得森先生,我的价值,取决于您认为我值多少。”
我不再是被动等待审判的弃子。
从这一刻起,我成了能够定义自己价值,并且让对方心甘情愿买单的操盘手。
小说《同声传译:敢裁我,我让会议停摆》 第3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