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鸢嫁给沈墨州的第一天,就知道他是为了报复她父亲。
他掐着她下巴说:“你们林家欠我的,你慢慢还。”可后来她发烧时,
是他彻夜不眠用酒精棉擦遍她全身;她生日时,
是他包下整个游乐场让她坐旋转木马;她怀孕时,是他跪在雨里求医生保大人。
直到她发现那本日记——“今天她笑了,我想把全世界都给她。”“但她永远不知道,
当初接近她,是我设的局。”---墓园的雨总是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凉意,
灰蒙蒙的天色压下来,将一排排肃穆的墓碑都染成了黯淡的剪影。林鸢穿着一身黑裙,
撑着一把素色的伞,站在一座新坟前。照片上的父亲,笑容温和,却已然定格。
冰凉的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她脚边溅开细小的水花。她一动不动,像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沈墨州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同样一身黑色西装,身姿挺拔,
替她撑着另一把更大的黑伞,将所有的风雨严严实实挡在外面。他面容沉静,
看不出什么悲戚,只是一种合乎时宜的肃穆。来看望岳父,这是他作为丈夫应尽的本分。
周围还有几位林家过去的世交,低声说着节哀。他们的目光偶尔会落在沈墨州身上,
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敬畏,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是对林鸢的。
谁都知道,林氏企业的崩塌,背后最大的推手,就是这位林鸢新婚不久的丈夫,沈墨州。
而林父的猝然离世,虽说是突发疾病,但也很难说与这场商业上的惨败毫无关系。葬礼结束,
人群渐渐散去。沈墨州伸出手,轻轻揽住林鸢纤细的腰肢,他的手掌温热,隔着单薄的衣料,
却让她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走吧,鸢鸢。”他的声音低沉悦耳,
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林鸢没有回应,只是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父亲的照片,
然后顺从地转过身,任由他半拥着自己,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车门关上,
将外界的凄风苦雨彻底隔绝。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昂贵皮革和沈墨州身上独有的、冷冽的木质香气。暖气开得很足,
与墓园的阴冷形成两个极端。林鸢靠在椅背上,
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雨水模糊的街景。她的脸色苍白,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湿气,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痕。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指腹带着灼人的温度,
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林鸢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沈墨州的手顿在半空,随即缓缓收回。他并不看她,目光平视着前方,声音听不出情绪,
却字字清晰,砸在密闭的车厢里,也砸在林鸢的心上。“难过?”他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鸢鸢,这只是一个开始。”他顿了顿,侧过头,
深邃的眼眸如同不见底的寒潭,终于落在了她脸上。“你们林家欠我的,你得慢慢还。
”这句话,在新婚夜那晚,他也说过。那时,红烛高照,喜庆未散,他一身酒气地欺身而上,
掐着她的下巴,用最温柔的动作,说着最残忍的话。此刻,在这葬礼归来的车上,再次听到,
更添了几分彻骨的寒意。林鸢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咬着唇,
没有吭声,只是将脸更偏向车窗,闭上了眼睛。她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场婚姻,
不是救赎,是沈墨州精心策划的、对林家、对她父亲的报复。而她,不过是这盘棋上,
一枚最重要、也最无奈的棋子。回到那座如同牢笼般奢华冰冷的别墅,林鸢径直上了二楼,
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她需要一点空间,一点能让她喘息、***伤口的空间。
沈墨州没有跟上来。他大概去了书房,那里有他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事,
有他运筹帷幄的商业帝国。然而,半夜时分,林鸢发起了高烧。或许是墓园的风太冷,
或许是心头的积郁太重,病势来得又急又凶。她蜷缩在宽大的床上,浑身滚烫,意识模糊,
冷热交替的感觉让她如同置身炼狱。混沌中,似乎有人破门而入。紧接着,是嘈杂的人声,
冰凉的听诊器触感……再后来,一切又安静下来。有一双沉稳有力的手臂将她扶起,
靠在一个温热的胸膛上。熟悉的冷冽木质香包裹了她,此刻却似乎带上了一丝焦灼的气息。
酒精棉带着刺鼻又清凉的味道,
细致地、一遍遍地擦过她的额头、脖颈、腋下、手心、脚心……那动作起初有些生硬,
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笨拙,但后来渐渐变得熟练而轻柔。她难受地挣扎,呜咽出声,
像只受伤的小兽。“乖,别动,出汗就好了。”有人在耳边低语,
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沙哑与耐心。她烧得糊涂,只觉得那擦拭带来的凉意很舒服,
驱散了一些灼热。她无意识地往那热源深处蹭了蹭,寻求庇护。那动作似乎停顿了一瞬,
然后,一条更柔软的毛巾替换了酒精棉,继续为她擦拭身体。这一夜漫长而混乱。
林鸢时睡时醒,每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总能感觉到身边有人,那盏昏暗的床头灯一直亮着,
映照着一个模糊而高大的身影。他一直在重复着那个动作,不厌其烦。天亮时分,
高烧终于退了。林鸢彻底清醒过来,只觉得浑身虚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卧室里静悄悄的,
只有她一个人。她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看到床头柜上放着半杯水和几粒退烧药。
旁边还有一个空了的酒精瓶和几团散乱的棉球。昨夜零碎的记忆回笼,
那个守在床边、用酒精给她物理降温的人……是沈墨州?这个认知让她心头莫名一滞,
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不过是怕她死了,这报复的游戏就少了很多乐趣罢了。她对自己说。
病去如抽丝,林鸢在床上又躺了两天。沈墨州没有再出现,
只是佣人按时送来清淡的饮食和药物。直到她能下床走动,
在书房门口偶然听到他正在电话里斥责一个下属,
语气冷厉骇人:“……连最基本的医疗应急都做不好,我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那天晚上如果家庭医生再晚到十分钟,你们全都给我滚蛋!”林鸢脚步一顿,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天晚上……是指她发烧那晚吗?她不敢深想,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像上了发条的钟,沉闷而规律。
林鸢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待在画室里画画,或者去花园里打理那些没什么生气的玫瑰。
她尽量避免和沈墨州碰面,即使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也是沉默居多。沈墨州似乎也很忙,
常常很晚才回来,身上有时会带着淡淡的酒气,或是别的女人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林鸢从不询问,只是在他偶尔靠近时,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僵硬。他们之间,
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里面流淌着林家的“债务”和她无法释怀的恨意。
直到林鸢生日那天。她原本没有任何期待。在这个地方,
生日不过是又一个需要独自熬过的日子。清晨醒来,卧室里空荡荡的。她有些自嘲地想,
果然。然而,当她下楼走到餐厅,却看到长长的餐桌上,
摆着一个极其精致的、点缀着新鲜草莓和玫瑰花瓣的蛋糕,而不是往常的西式早餐。
佣人张妈站在一旁,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太太,先生吩咐了,今天是您的生日,
早餐吃蛋糕,讨个吉利。”林鸢愣住了,看着那个漂亮的蛋糕,心里没有丝毫喜悦,
只有荒谬和一丝不安。沈墨州,他又想做什么?一整天,别墅里安静得出奇。到了傍晚,
沈墨州竟然提前回来了。他换了一身休闲的衣着,少了平日里的凌厉,多了几分随性。
“换件衣服,带你出去。”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林鸢想拒绝,
但在他没什么温度的目光注视下,还是默默回房换了条裙子。车开了很久,
最终停在一个灯光璀璨的地方。不是餐厅,不是会所,而是……一个游乐场。
一个本该在夜晚闭园,此刻却灯火通明、空无一人的游乐场。巨大的摩天轮缓缓转动,
旋转木马放着欢快的音乐,彩灯一串串,将夜空都映亮了。林鸢站在入口处,
看着这如同梦境般不真实的场景,一时忘了反应。“进去吧。”沈墨州走到她身边,
声音在夜晚的风里显得有些模糊。他带着她,坐上了旋转木马。那匹白色的骏马上下起伏,
周围是流光溢彩的灯光和孤独回响的音乐。林鸢坐在前面,沈墨州就在她身后,
他的手臂虚虚地环着她,没有碰到,却存在感极强。夜风拂过她的脸颊,吹乱了她的发丝。
在这样童真又梦幻的场景里,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旷游乐场,她看着眼前流转的灯光,
听着耳畔欢快的音乐,心里那座冰封的堤坝,似乎有一角,在悄无声息地融化,
渗进一丝暖流。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仇恨,忘记了报复,
只觉得此刻像一场不真实的梦。从木马上下来,她的脸颊因为夜风和隐秘的兴奋微微泛红。
沈墨州低头看着她,目光深邃,忽然抬手,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带着微凉的触感。林鸢浑身一僵,猛地后退一步,
像是受惊的兔子,刚刚那一丝暖意瞬间被警惕取代。沈墨州的手僵在半空,眸色沉了沉,
周围的气氛瞬间冷凝下来。他什么也没说,转身朝出口走去。“回家。”那晚之后,
他们之间的关系陷入一种更奇怪的僵持。沈墨州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甚至比之前更甚。
而林鸢,心里却乱糟糟的。她不断告诉自己,那是糖衣炮弹,是更高明的折磨手段,
可脑海里却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游乐园璀璨的灯光,
和他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就在这种混乱中,林鸢发现自己怀孕了。
验孕棒上清晰的两道红杠,像一道惊雷,在她混乱的世界里炸开。她拿着那根细小的塑料棒,
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浑身冰凉,久久无法动弹。孩子。她和沈墨州的孩子。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无比的恐慌和……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微弱的悸动。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更不知道沈墨州会是什么反应。这个孩子,对他而言,是意外的麻烦,
还是……报复的延续?她犹豫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毕竟,瞒不住。
她选在一天晚上,沈墨州似乎心情不算太差的时候,走进了他的书房。他正在看文件,
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目光带着询问。林鸢深吸一口气,
将那张折叠的化验单放在他的书桌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怀孕了。
”沈墨州的目光落在化验单上,停顿了足足有十几秒。书房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然后,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她。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此刻翻涌着林鸢完全看不懂的情绪,不是喜悦,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震惊的……慌乱?他猛地站起身,
椅子因为他的动作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几步绕过书桌,走到她面前,
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蹙眉。“你说什么?”他的声音紧绷,
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质问。林鸢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他不想要。她用力想抽回手,
却被他攥得更紧。“多久了?”他追问,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她。“……七周。”她偏过头,
不想看他眼中的冷意。沈墨州松开了她的手,却猛地转身,一拳砸在了厚重的红木书桌上,
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背对着她,肩膀的线条绷得死紧,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林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小腹。就在这时,
沈墨州转回身,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已经收敛殆尽,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拨了个号码,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安排车,去医院。现在。
”去医院的路上,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沈墨州一言不发,
只是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林鸢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
心一点点沉入谷底。他这么急着带她去医院,是想做什么?确认?还是……处理掉?
到了医院,早有专家团队在等候。一系列的检查,抽血,B超……沈墨州始终陪在她身边,
沉默得可怕。医生看着B超单子,笑着说:“胚胎发育得很好,胎心很有力,
恭喜沈先生沈太太……”沈墨州没有任何表示。就在检查接近尾声时,
林鸢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下坠感,伴随着些许不适。她没太在意,只以为是检查带来的疲劳。
然而,当她从检查床上下来,却发现沈墨州正紧紧盯着刚才做B超的医生,声音压得极低,
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戾气:“她刚才皱眉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医生被他吓了一跳,
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沈太太一切指标都很好,可能是有些劳累,
孕早期轻微的腹部不适是正常的……”沈墨州的脸色并没有丝毫缓和。就在这时,
窗外毫无预兆地哗哗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急促地敲打着玻璃窗,瞬间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不知怎么,林鸢的不适感似乎加重了一些,她轻轻“嘶”了一声,捂住了小腹。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瞬间点燃了引线。沈墨州猛地转头看向她,
那眼神里的东西让林鸢心头一悸——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和决绝。下一秒,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个一向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竟然转身,
如同失控的箭矢一般冲出了检查室,冲进了外面瓢泼的大雨之中。林鸢和医生们都愣住了,
不明所以。紧接着,他们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到了令人终生难忘的一幕。沈墨州没有打伞,
挺拔的身影瞬间被暴雨浇透。他就那样不管不顾地冲到了医院楼下花园里,
直直地奔向一位刚从隔壁栋办公楼里走出来、看样子是准备下班的老专家。
那位老专家胸前挂着的工作牌,表明他是妇产科的权威主任。暴雨如注,沈墨州浑身湿透,
昂贵的西装紧紧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滑落,
模样狼狈到了极点。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拦在那位老专家面前,因为距离和雨声,
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能看到他微微佝偻着背,双手似乎是在合十请求,
姿态是前所未有的卑微。老专家显然被吓了一跳,试图把他扶到屋檐下,
沈墨州却固执地站在原地,雨水模糊了他的面容,却模糊不了他眼中那种近乎偏执的恳求。
最终,他甚至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动作——他对着那位老专家,
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双膝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