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够大,风筝一次次跌跌撞撞地栽下来。
直到第七次,它才终于摇摇晃晃地攀上了灰蒙蒙的天空。
我将线轴牢牢压在平时就用惯的那块石头下,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仰起头。
叹了口气,熟练的举着风筝奔跑,如此反复几次,风筝终于飞上了天。
我将线轴压在石头下,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风筝迎风飞舞:
“风筝,你飞得那么高,可不可以帮我告诉姐姐,我很想她?”
自从三年前姐姐意外去世,家里就再也不能提“风筝”两个字。
每一次,哪怕只是电视里闪过风筝的影子,妈妈都会歇斯底里地把我推出家门。
“去!去放你的风筝!你这个害人精!”
在她眼里,我是罪人,是害死姐姐的凶手。
风越刮越大,发出可怕的呜呜声,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下来,又大又急。
风筝线崩得笔直,发出“嗡”的一声,压着线轴的石头被带翻,滚向一边。
“不要!”
我下意识扑过去,想抓住那个滚动的线轴。
如果风筝丢了,妈妈肯定会更生我的气的!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它的一刹那,眼睛传来一股被烧红的铁签生生捅穿的剧痛。
“啊——!”
几秒后,温热、粘稠的液体汹涌而出,迅速糊住了我半张脸。
世界在左眼里变得血红而模糊。
我捂着眼睛,疼得浑身发抖,声音被风雨撕得粉碎:
“爸爸妈妈,熙熙的眼睛看不见了!好痛啊……救命……”
我捂着流血的眼睛,像只无头苍蝇在泥泞的山坡上深一脚浅一脚地乱闯。
雨水混着血水淌进嘴里,一片咸腥。
我试图抓住什么,可什么都抓不住。
“砰——”
后背猛地撞上什么坚硬的东西,翻滚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股尖锐的贯穿痛楚,瞬间淹没了之前所有的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发现自己轻飘飘地从那具破败不堪的身体里“浮”了出来。
我看着躺在地上的“我”。
原来,我死了。
暴雨依旧滂沱,洗刷着小小的尸体和石上的血迹。
死了真好,回家不用再走得又累又慢。
刚飘到家,就看见爸爸妈妈正在吃饭。
先听到的是妈妈尖利的声音:
“接她?管她去死!她不是最爱在这种鬼天气放风筝吗?”
爸爸迟疑:“可是雨太大了……”
“大?”妈妈猛地撂下筷子,“要不是她非缠着蕊蕊去放风筝,我的蕊蕊怎么会死!她就是杀人犯!死的怎么不是她!”
我想告诉妈妈,我也不知道会刮大风。
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拉着姐姐去的……
但是,妈妈听不见。
她余光扫过我从沙发上掉到地上的校服,瞳孔骤缩,像看到什么肮脏的东西。
她冲过去抓起校服狠狠摔在地上,发疯般踩踏:
“害人精!索命鬼!死的怎么不是你?!”
爸爸赶紧走过去拉住她:
“好了好了,别气坏了身子,为了她不值得。”
“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暴风雨,你就在家,我去接。”
妈妈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地上的校服,眼神里是彻骨的恨意。
“接什么接?!我不许你去!她之前不也能自己滚回来吗?让她自己回!”
“她要是死在外面,那才是老天开眼!刚好给我的蕊蕊赎罪!”
爸爸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窗外,最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不去。”
我缩在角落,听到爸爸***话,灵魂仿佛也会心痛。
比风筝线割眼更痛,比钢筋贯脑更痛。
妈妈。
如您所愿。
熙熙真的死在外面了。
这样,可以给姐姐赎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