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十七岁那年夏天,巷口的糖画师傅还能画出威风凛凛的孙悟空。
陆沉舟举着刚买的糖画跑过来,糖稀还冒着热气,甜香混着槐花香飘了一路。
他把孙悟空的尾巴掰下来塞给她,自己啃着脑袋:“我妈说,等我们满二十,
就把红帖送过来。”苏晚含着糖,舌尖烫得发麻,却舍不得吐。阳光穿过槐树叶,
在陆沉舟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彼时还是个眉眼清亮的少年,笑起来右边有个浅浅的梨涡,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他们是这条老巷里长大的青梅竹马。苏晚父母早逝,跟着奶奶过活,
陆沉舟家是巷尾的大户,却从没让她受过半分委屈。她记得五岁那年掉进池塘,
是陆沉舟跳下来把她拽上岸,自己冻得发着烧还嘴硬:“我水性好,不冷。
”十岁那年她被隔壁院的狗追,是陆沉舟拿棍子挡在她身前,胳膊被咬了一口也没退一步。
十五岁那年她中考失利哭鼻子,是陆沉舟蹲在她身边,用草叶编了只小兔子:“晚晚别哭,
以后我养你。”那些细碎的温暖像糖稀,一层层裹在苏晚心上,凝成了沉甸甸的期待。
她以为红帖会像巷口的糖画一样,甜得理所当然。二十岁生日刚过,陆家的红帖果然送来了。
奶奶握着她的手,枯瘦的手指有些发抖:“晚晚,陆家是好人,
沉舟这孩子……也是真心对你的。”她点点头,眼眶发烫,转头看见陆沉舟站在院门口,
穿着白衬衫,手里攥着个礼盒,还是当年那个会把糖画尾巴塞给她的少年。
礼盒里是支银质发簪,雕着细小的槐花。陆沉舟笨拙地帮她戴上,
指尖蹭过她的耳尖:“我妈说,这是给未来媳妇的。”苏晚摸着发簪,笑出了眼泪。
婚礼办得风光,整条老巷都挂满了红绸。苏晚穿着婚纱,看着身边的陆沉舟,
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的糖画,甜意从心底漫上来,连空气都发腻。敬酒时,
陆沉舟挡在她身前,替她喝了一杯又一杯,低声说:“别喝,胃不好。”那一刻,苏晚觉得,
家族联姻又怎样,只要是他,就好。新婚之夜,陆沉舟坐在床边,没像别的新郎那样猴急,
只是帮她把发簪取下来,轻轻放在梳妆台上。“晚晚,”他声音有点哑,
“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苏晚嗯了一声,伸手抱住他的腰。他的后背有些僵,
随即慢慢回抱住她,力道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窗外的月光照进来,
落在那支槐花簪上,亮得晃眼。那时候的苏晚还不知道,有些糖画看着光鲜,咬下去,
里面可能早就空了。婚后的日子像杯温白开,不甜,却也不涩。陆沉舟接手了家里的公司,
每天早出晚归,苏晚就在家学着做饭、打理家务,偶尔去看看奶奶。
她记得陆沉舟爱吃番茄炒蛋,特意跟着视频学了好多次,第一次做砸了,鸡蛋炒得发焦,
番茄炖得烂成泥。陆沉舟回来时,她正对着厨房叹气,他走过来,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眉头都没皱:“好吃,比我妈做的还香。”苏晚知道他在哄她,却还是红了眼眶。那天晚上,
陆沉舟把她揽在怀里,说:“晚晚,委屈你了。”她摇摇头,埋在他颈窝:“不委屈,
能陪着你就好。”可日子久了,温白开也渐渐凉了。陆沉舟回来的越来越晚,
身上的酒气越来越重,有时甚至彻夜不归。苏晚打电话给他,要么没人接,
要么匆匆说两句就挂了。她问他在忙什么,他只说公司事多,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第一次吵架,是因为一条短信。那天苏晚帮他洗西装,从口袋里摸出个陌生的口红印,
手机屏幕刚好亮起来,一条短信跳出来:“陆总,昨晚的项链很喜欢,下次再约?
”苏晚的手瞬间冰凉,像掉进了当年的池塘。陆沉舟回来时,她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声音发颤:“这是谁?”陆沉舟皱了皱眉,拿过手机删了短信:“客户,别多想。
”“客户会送项链?客户会留口红印?”苏晚的眼泪掉了下来,“陆沉舟,你告诉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没解释,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跟你说不清楚,总之别瞎猜。
”说完就转身进了书房,关上门,隔绝了她所有的质问。苏晚坐在沙发上,直到天亮。
窗外的槐树叶落了一地,她想起小时候,陆沉舟会把掉在她头发上的落叶一片片捡起来,
可现在,他连一句解释都不肯给她。第二天,陆沉舟早早就走了,桌上放着一杯温牛奶,
还有张纸条:“昨天对不起,别生气了。”苏晚看着纸条,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想,
或许他真的是忙晕了,或许真的是客户的恶作剧,她该相信他的。她开始学着假装看不见。
看不见他衬衫上的陌生香水味,看不见他手机里的暧昧短信,看不见他躲闪的眼神。
她还是每天做他爱吃的番茄炒蛋,还是等他到深夜,只是那道菜,渐渐没了当初的味道。
奶奶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拉着她的手问:“沉舟是不是欺负你了?”苏晚摇摇头,
强装笑脸:“没有,他就是太忙了。”奶奶叹了口气,没再问,
只是把一个红布包塞给她:“这里面是你爸妈留下的钱,要是受了委屈,就回来,奶奶养你。
”苏晚抱着红布包,在奶奶怀里哭了一场。她多希望陆沉舟能像小时候那样,
再站出来护着她,可他没有。那天晚上,陆沉舟回来得很早,身上没有酒气,
却带着一股陌生的花香。他坐在苏晚身边,沉默了很久,说:“晚晚,我们谈谈。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陆沉舟的烟瘾是婚后才染上的。他坐在沙发上,
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眼变得模糊。苏晚看着他,想起十七岁那年,
他还会因为她咳嗽一声,就把手里的烟掐掉。“公司最近出了点问题,”他开口,声音沙哑,
“需要和林家合作,林总的女儿……你也知道,不好应付。”苏晚攥紧了手指,
指甲嵌进掌心:“所以,那些短信和口红印,都是她?”陆沉舟没点头,也没摇头,
只是吸了口烟:“晚晚,这是联姻,我们都清楚,当初结婚也是为了两家的生意。
”“所以呢?”苏晚的声音抖得厉害,“所以你就可以和别的女人暧昧不清?
”“我没有别的意思,”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只是逢场作戏,林家那边,不能得罪。
”苏晚看着他,突然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了下来:“逢场作戏?陆沉舟,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们只是交易吗?”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苏晚,
别搞得像真夫妻一样,累不累?”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苏晚的心里。
她想起那些年的糖画,想起那支槐花簪,想起他说过的“我养你”,原来都是假的。
“那你想怎么样?”她擦干眼泪,声音冷得像冰。陆沉舟避开她的目光,
低声说:“就……各玩各的吧,表面上我们还是夫妻,应付家里和外人,私下里,互不干涉。
”“各玩各的……”苏晚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陌生。这不是那个会把糖画尾巴塞给她的少年,
不是那个会挡在她身前的少年,不是那个说要养她的少年。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苏晚站起身,
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支槐花簪。簪子还是亮的,可戴在头上的那个人,心已经凉了。
她把簪子摔在地上,银质的簪身断成两截,像她破碎的心。“陆沉舟,”她转过身,
眼泪已经流干了,“你真让我恶心。”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那天晚上,他睡在了书房,苏晚躺在空荡荡的床上,
睁着眼睛到天亮。窗外的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嘲笑她的愚蠢。从那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