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村里人告诉她，她的孙女小豆没了。

她一进门，就踉跄着扑到我的灵堂前。

当她看到我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时，积攒了一路的坚强瞬间崩塌。

她一把抱起角落里那个破旧的小兔子，浑身颤抖。

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两行浑浊的眼泪，从她布满皱纹的眼角滚落。

这是我死后，有人流下的第一滴，也是唯一一滴真心的眼泪。

我多想去抱抱她，告诉她我在这里。

可我的灵魂只能无力的穿过她的身体。

我妈李娟见状，立刻兴奋的打开了手机直播。

“家人们，这是小豆的奶奶，她从乡下赶来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太惨了，我们家真的太惨了……”

她想利用奶奶的眼泪，再收割一波同情。

我爸更有创意。

他撕下一页准备好的台词，递给奶奶。

“妈，你就照着这个念。”他压低声音，循循善诱。

“你就说，家里为了给小豆治病，已经欠了几十万的外债，现在连安葬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奶奶不太识字。

但她听懂了。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满眼算计的儿子，和那个举着手机表演的儿媳。

她枯瘦的手，因为愤怒而剧烈的颤抖。

“你们……”她指着他们，嘴唇发白，“你们要拿我孙女的命换钱？”

“你们还是人吗！”

她猛地把那张写满谎言的纸，狠狠摔在我爸的脸上。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我爸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了奶奶的脸上。

“老不死的！断我财路！给你脸了是吧！”

奶奶被打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额头磕在桌角上，渗出血来。

可我爸看都没看一眼。

他和妈妈对视一眼，两人合力，把奶奶拖进了那间又黑又潮的储藏室。

“砰”地一声，储藏室的门被反锁了。

“在里面好好反省！想通了什么时候配合我们演戏，什么时候再放你出来！”我爸在门外恶狠狠地吼道。

他们每天只从门缝里塞一点冷饭剩菜进去。

奶奶在黑暗中，抱着我的小兔子，一遍遍地，小声地喊着我的名字：“小豆……我的小豆……”

她的哭声压抑而绝望。

我妈在门外听到了，不耐烦地用脚踹门。

“哭什么哭！吵死了！一个丫头片子，死了正好清净！不然以后也是个赔钱货，还得搭一份嫁妆！”

我爸则完全没把这当回事。

他正兴致勃勃地打电话，联系一家印刷厂，加急定制“小豆爱心基金会”的宣传册和募捐箱，为下一场敛财大戏做准备。

储藏室里，奶奶的哭声渐渐停了。

绝望中，她颤抖着手，从贴身口袋里，摸出她那台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老人机。

打给了她唯一记得的号码。

她的小女儿，我的小姑，王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