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八年,津港的雾不是水汽。是活人呼出的绝望。海河浮尸无人认领。
码头更夫夜夜失踪。只因大雾深处,有艘乌篷船。悬着白灯笼。专渡心死之人。它不索命。
只问一句:“可愿上船?”而乱世里,太多人笑着答:“早该走了。
”直到那个不信鬼的记者蹲在芦苇丛中。亲眼看见自己的熟人踏水登舟。
才明白:最可怕的不是鬼来接你。是你甘愿跟它走。
第一章、浮尸与雾信天灰得像一块浸透血水的旧棉絮。海河下游的芦苇荡边,第三具浮尸了。
肿胀。褴褛。手腕上还缠着半截麻绳。又是从日军劳工营逃出来的苦力。没死在工地上。
却死在了回家的路上。日伪警察用竹竿一钩。拖上岸。扔进板车。连名字都懒得问。
围观的人缩着脖子绕开。仿佛多看一眼,厄运就会顺着目光爬进衣领。《津声报》编辑部里,
油墨混着霉味。方觉夏伏在案前。正一笔一划抄录日军强征劳工的名单。他二十六岁。
眉目清峻。鼻梁上架着一副磨了边的圆框眼镜。袖口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
像他这个人——穷,但不肯塌了脊梁。主编老周踱过来。压低嗓音:“觉夏,
别碰海河的事了。”“上头说,是流民自尽,别节外生枝。”“自尽?”方觉夏抬起头。
镜片后的眼神一亮。“老赵失踪前夜,还给我送过消息——”“说塘沽新修的劳工营,
夜里常有哭声从河底传来。”老周叹口气。烟卷在指间碾了又碾。“人没了,线索断了。
”“如今这世道,死个人,比死条狗还轻。”话音未落,门房递进一封匿名信。信封无署名。
纸页泛黄脆。像是从旧书堆里撕下来的。方觉夏展开。只见一行颤抖的墨字:“雾起时,
白灯现,人登船,魂不还。”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溺水般的绝望——仿佛写信的人,
正站在河岸。眼看自己沉下去。当晚,他去了老赵家。那间低矮土屋空得像口棺材。
灶冷灰积。老赵的妹妹红着眼。递给他一只破布鞋:“哥昨夜坐河边,
念叨‘不如一死’……”“可他还有我啊!”方觉夏攥紧布鞋。指节发白。
他翻查近月失踪记录。竟有七人。皆于大雾夜消失于海河沿岸。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坊间早有流言:河底沉着一艘千年古渡船。船夫怨魂不散,化作“引魂公”。
专接无人认领的亡魂。可老赵,分明是活人。他回到报社。
在稿纸顶端写下标题:《雾夜失踪案:是鬼祟,还是人心已死?》笔尖顿住。窗外,
浓雾悄然漫过街巷。如一张无声张开的巨口。海河,又要起雾了。
第二章、沉默的船工天刚擦黑。海河畔的风已带刀子。方觉夏裹紧外套。
踩着泥泞小径走向河湾深处。老赵踏水登船的身影还在他脑中晃——黑衣人空洞的眼窝。
那盏白得瘆人的灯笼。像一根冰针扎进他笃信“眼见为实”的记者骨子里。他不信鬼。
可若非鬼,又如何解释那艘无桨自航、载人入雾的乌篷船?“找陈三爷?
”茶摊老妪眯起浑浊的眼。往河下游一指:“瘸腿、独眼、屋前挂船模的那家。
”“不过……”她压低嗓音,“莫问渡厄舟的事,他儿子就是雾夜没的。”方觉夏心头一紧。
陈三爷的屋子蜷在河弯背风处。墙皮剥落。门楣上悬着几只巴掌大的木船模型。随风轻晃。
发出细微呜咽。院中堆满朽木与渔网。角落一尊残破河神像半埋土中。香炉里积着冷灰。
他叩门三声。无人应。正欲离去,门“吱呀”开了条缝。一只独眼从黑暗里盯出来。
浑浊却锐利。“你身上有死人气。”老人嗓音沙哑如磨砂。“走。”“老赵是我朋友!
”方觉夏急道。“他昨夜登了那艘白灯船——”“您知道那是什么,对不对?
”门缝猛地合上。片刻,又缓缓拉开。陈三爷拄着拐杖走出来。左腿微跛。右眼蒙着黑布。
左手缺了两指。他打量方觉夏良久。忽然问:“你爹娘,还活着?
”方觉夏一怔:“……死于二十七年空袭。”老人点点头。似早知答案。“心死的人,
才看得见那船。”他转身进屋:“进来吧。”“但记住——”“有些事,知道了,
就再也装不了活人。”屋内昏暗。墙上贴满黄符。神龛上供着一枚锈迹斑斑的宋代铜钱。
陈三爷烧了纸钱。青烟缭绕中,缓缓开口:“那不是鬼船,是‘执念舟’。”“千年前,
有个船夫叫沈舟,与织女柳娘定亲。”“某夜暴雨,柳娘要渡河投奔他,桥断船误,
溺死河中。”“沈舟悔恨终生,守河百年,死后魂化乌篷,誓渡世间‘无望之人’。
”他顿了顿。目光如钉:“它不害人,只接心死之人。”“可如今这世道……”他苦笑,
“心死的人,比死人还多。”方觉夏如遭雷击。他忽然明白——老赵不是被掳走。
是被“看见”了绝望。临别时,陈三爷塞给他那枚铜钱:“若再见白灯,含在舌下,
可保一时清醒。”“但记住了——”他枯手按住方觉夏肩,“别回应它的招手。
”“一旦你心里也说‘不如一死’,它就会来接你。”第三章、断桥旧事雨下了一整夜。
津门城如泡在灰汤里。方觉夏蜷在图书馆残破的阅览室角落。
膝上摊着三本残卷:《海河志·轶闻篇》《津门风物考》《北直隶异闻录》日军占领后,
这座曾藏万卷的楼阁被洗劫一空。如今只剩些虫蛀霉烂的边角料。像这座城剩下的骨头。
他指尖拂过《海河志》泛黄纸页。一行小字刺入眼帘:“宋元祐七年,海河大汛,断桥夜溃。
”“有舟子沈氏,约织女柳娘渡河,误期未至。”“柳投水殉约,沈自沉殉情。
”“后夜雾起,河现无橹乌篷,载孤魂往生,乡人谓之‘渡厄舟’。”字迹模糊。
却如惊雷贯耳。沈舟,柳娘——名字竟与陈三爷所述分毫不差。方觉夏心跳如鼓。
又翻《风物考》。竟在夹页中发现一张手绘古图:海河旧貌。桥名“望柳”。桥东有织坊。
桥西泊舟处,标一“沈”字。“望柳桥……早已塌了。”馆中留守的老校工叹道,
“日本人修码头时,连桥基都挖了填河。”方觉夏谢过老人。冒雨奔向城隍庙。
陈三爷曾提过,沈家后人曾在此守庙百年。庙宇半塌。神像倾颓。唯后院荒草间,
一块残碑斜插泥中。他拨开藤蔓。雨水冲刷下,碑文隐约可辨:“柳娘绣帕,沈舟永藏。
”“愿魂渡厄,不负孤望。”八个字,字字泣血。
他忽然想起陈三爷屋中神龛上那方素绢——莫非就是柳娘未送出的信物?那半朵未绣完的莲,
是她赴死前最后一针?回到报社,方觉夏彻夜未眠。他在灯下铺纸。
以女子口吻拟信:“郎君如晤:”“自那夜断桥别后,妾身未堕轮回,已转世为人。
”“今儿孙绕膝,炊烟暖灶,唯念君守河千年,心痛难当。”“请君释怀,勿再渡人。
”“世间苦难虽深,然生者尚有晨光可待。”“——柳娘书”写罢,墨迹未干。
他盯着“晨光可待”四字,久久不动。他自己呢?父母死于轰炸。挚友失踪于河雾。
笔下真相屡被删禁……这乱世,真有“晨光”吗?第四章、绝望的食粮方觉夏原以为,
失踪者只是偶然被鬼舟选中。直到他走进那间漏风的棚屋。
看见墙上用炭笔写的最后一行字:“活着,比死还疼。”那是女学生林素云的家。十七岁。
北洋女中肄业。三个月前遭日军宪兵队**。家人将她藏在城郊,日夜锁门。
可就在上个雾夜,门从内反锁,人却没了。窗台上,
留着半块发霉的糕——她母亲每日放在那儿,盼她哪天肯吃一口。“她眼神早就空了。
”林母枯坐灶前,声音如灰烬,“有天夜里,她突然说:‘娘,河上有人喊我,
说能带我走干净。’”方觉夏心头一凛。他开始系统走访所有失踪者背景。
像拼一幅破碎的命图。码头工人老李,独子被强征去满洲修铁路,尸骨无还。
他日日蹲在河岸烧纸,喃喃“不如随他去”;退伍老兵吴伯,全连弟兄死于轰炸。
他夜夜梦魇,对邻居说:“我欠他们一条命,
”;还有卖菜妇、乞丐、被裁的报童……无一不是被时代碾碎、被苦难泡透的“无用之人”。
他们不是被掳走。是被“看见”了。“引魂公不挑人,”陈三爷在河滩上补网,头也不抬,
“它只认一种气味——心死的味儿。”他手指一顿。线断了。“这世道,
把人逼到连‘死’都成了恩赐。”“它以为自己在行善,其实……是在喂养绝望。
”方觉夏怔住。他忽然意识到:渡厄舟的力量,正来自沦陷区无边的压抑。人心越灰,
雾就越浓;绝望越深,船就越真。它本是千年执念所化。
如今却被乱世扭曲成一面镜子——照出活人求死的渴望。当晚,
他在笔记中写道:“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甘愿被鬼渡走。
”“当一座城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那盏白灯笼,就成了最温柔的陷阱。
”第五章、备舟待雾气象台的铜铃在黄昏时响了三声——大雾预警。
津港的街巷顿时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小贩收摊。妇人锁门。
连巡逻的日本宪兵也加快了脚步。人们不说破。但都懂:今夜,海河不安。
方觉夏却逆着人流,走向河湾。
安魂信、陈三爷给的素绢绣帕、以及一盏刚糊好的红纸灯笼——骨架是陈三爷用沉船木削的。
灯面是他亲手糊的。内壁贴了一张黄符,墨迹未干:“生者勿渡,魂归有路”。
陈三爷的小院里,油灯如豆。老人正往小舟舱底铺艾草与桃枝。动作缓慢却精准。
“雾是阴阳缝,船是渡魂桥。”他头也不抬,“咱们不是去斗它,是去‘还愿’。
”“若它不信呢?”方觉夏问。“执念千年,只信一件事。”陈三爷终于抬头,
独眼里映着灯火,“——柳娘还在等他。”“只要让它知道,等的人早已安息,这舟,
自然就散了。”他递过一碗姜汤。又塞给方觉夏一枚新磨的铜钱:“含着,别咽。
”“若见白灯照你,就念***名字——”“生者之名,可镇亡魂之引。”方觉夏接过,
喉头微哽。他娘死时,他喊了整整一夜,无人应答。如今,这名字竟成了护身符。夜色渐浓。
雾气自河面爬升,如白蟒游走。二人将小舟推入水中。船底轻碰河面,发出一声闷响。
仿佛惊醒了沉睡千年的河灵。陈三爷掌舵。方觉夏坐船头。红灯笼悬于桅侧。微光摇曳,
在浓雾中划出一道暖痕。“记住,”老人低语,“登舟可,应声不可。
”“它若问‘可愿随我渡厄’,你千万别说‘愿意’——”“哪怕你心里真这么想。
”方觉夏点头。手抚胸口。那里,绣帕与信紧贴皮肤。像一颗尚在跳动的心。小舟离岸。
驶向河心。雾越来越浓。十步之外已不见人影。第六章、登舟问魂雾浓如乳。海河已非河,
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白虚空。小舟随波轻荡。红灯笼的光晕在雾中晕开一圈微弱的暖色。
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跳。方觉夏坐在船头。铜钱含在舌下。铁锈味混着姜汤的辛辣。
压住心头翻涌的寒意。他死死盯着前方——那里,水声寂灭。连风都停了。忽然,
一点白光刺破浓雾。来了。乌篷船无声浮现。比上次更近,更清晰。船身漆黑如墨。
却似由雾气凝成。边缘微微浮动。白纸灯笼悬于船头。光不照水,只照人心。
引魂公立于船首。黑衣如夜。身形佝偻。那双空洞眼窝直直望来。仿佛早已等他多时。
方觉夏浑身一颤。幻象骤起——轰炸声轰鸣。母亲在火中伸出手;老赵回头对他笑:“觉夏,
上来吧,这儿不冷”;林素云站在船尾,衣裙洁净如新,轻声道:“记者先生,
你说的晨光……我看见了。”“别看灯!”陈三爷低喝。一掌拍在他肩上。
方觉夏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炸开。幻象碎裂。他深吸一口气。举起红灯笼,
朗声诵道:“郎君如晤:”“自那夜断桥别后,妾身未堕轮回,已转世为人。
”“今儿孙绕膝,炊烟暖灶,唯念君守河千年,心痛难当……”声音在雾中回荡。
竟激起细微涟漪。引魂公身形一震。黑袖无风自动。乌篷船发出一声低沉呜咽。如古琴断弦。
方觉夏继续念:“请君释怀,勿再渡人。”“世间苦难虽深,
然生者尚有晨光可待——”话音未落,引魂公忽然抬手。指向他。不是招魂。
是示意——登船。陈三爷急道:“别去!那是虚舟,踏上去,魂就留一半!
”可方觉夏已站起。他看见引魂公眼中不再是空洞。而是一种千年未解的哀求。
“它不是要我命,”他低声说,“是要一个答案。”他纵身一跃。双脚落上乌篷船的刹那,
寒意刺骨。却无实体感。仿佛踩在记忆之上。船板浮现淡淡水纹。
映出北宋年间的海河:断桥残月。少女涉水。
舟子狂奔却迟了一步……方觉夏从怀中取出绣帕。轻轻放在船头。素绢触到木板,
竟泛起微光。他又展开安魂信,置于帕上。“柳娘已安,”他声音轻却坚定,“你,
也可以歇了。”引魂公缓缓低头。枯手颤抖着抚上绣帕。指尖触到那半朵未完成的莲。
一滴黑泪滑落,砸在——第七章、舟沉河明白灯笼裂开一道细纹。如冰面初绽。
那光骤然黯淡。不再蛊惑。反倒透出一种迟来的悲悯。引魂公佝偻的身形在雾中微微晃动。
黑衣如潮水般褪色。露出内里一袭洗得发白的宋代短褐——那是船夫沈舟生前最后的衣裳。
他低头凝视绣帕。指尖一遍遍摩挲那半朵莲。仿佛要将千年时光一针一线缝回。忽然,
他抬起头。望向海河对岸。雾霭深处,竟浮现出一道身影。红衣素裙。发髻微斜。正是柳娘。
她站在断桥旧址的幻影上。含泪而笑。朝他轻轻挥手。唇形无声:“郎君,归去吧。
”沈舟——引魂公——喉间发出一声悠长呜咽。似哭似叹。似千年的执念终于松动。
他缓缓跪下。额头触向绣帕。如同当年未能触到的那只手。“喀啦——”白灯笼彻底碎裂。
纸片如雪纷飞。未及落地便化为灰烬。乌篷船开始崩解。船板寸寸剥落,化作点点萤光,
升入雾中。河水自船底涌上。却无波澜。只如温柔的手,将这艘承载千年悲愿的舟轻轻托起,
又缓缓沉没。方觉夏脚下一空。身体坠向河面——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拽住他衣领。
陈三爷将他拖回小舟。自己却因反冲力踉跄跪倒。拐杖滑入河中。“走!”老人嘶声喊。
小舟顺流疾退。身后,乌篷船已沉至船舷。唯余引魂公最后一道身影。他望向方觉夏。
空洞的眼窝中竟浮起一丝微光。似谢。似托付。随即,整艘船没入河底。水面平复如镜。雾,
开始散了。东方天际,透出一线青白。晨光刺破云层,洒在海河之上。水波粼粼。
仿佛昨夜一切只是噩梦。可方觉夏知道不是。他低头,
手中竟还攥着那方绣帕——帕角不知何时,多了一针。那半朵莲,终于完整了。
陈三爷坐在船尾。老泪纵横。双手合十,向河心深深一拜。河面寂静。再无白灯。再无招手。
再无绝望的低语。只有晨风拂过。带着一丝久违的、生的气息。第八章、余波与微光三日后,
晨雾未散。海河岸边却围了一圈人。不是浮尸。而是一个活人——林素云。她蜷在芦苇丛边。
衣衫湿透却干净。面色苍白如纸。怀里紧抱一只破旧布娃娃。有人认出她,
惊呼:“这不是上月失踪的林家丫头?”众人七手八脚将她抬回家。她始终不言不语。
只在母亲抱住她时,轻轻说了一句:“有人推我回来了……说‘再等等’。”消息不胫而走。
有人说她是被河神救了。有人说她是诈尸还魂。唯有方觉夏知道,那不是神迹。
是执念消散前,最后一丝慈悲的回响。
《津声报》最终刊出一则简讯:《失踪女学生奇迹生还,疑因夜雾迷途落水》。
主编删去了所有“鬼舟”“白灯”字眼。但保留了“海河近期多雾,
市民夜间慎近水岸”的提醒。方觉夏没争辩。有些真相,写在纸上会死。藏在人心才活。
他去了陈三爷的新家——城郊一间临河小屋。老人已搬离旧址。
门前悬着一盏小小的红纸灯笼。风吹不灭。雨打不熄。“绣帕呢?”陈三爷问。
方觉夏摇头:“留在船上了。”其实那日清晨,他醒来时帕子已不在手中。
只掌心留有一道淡淡莲痕。洗不掉。也不疼。像一个温柔的烙印。陈三爷没再问。
只递给他一碗热粥。“沈舟走了,河就干净了。”他望向远处,“可人心若还浊,雾还会起。
”方觉夏低头喝粥。热气氤氲。他忽然想起那夜引魂公最后的眼神——不是解脱。而是托付。
仿佛在说:渡厄的船沉了,但渡人的事,还得有人做。当晚,他翻开私人笔记。
在《渡厄舟》篇末添上最后一段:“世间最深的黑暗,不是无光,而是人甘愿闭眼。
”“可总得有人举着灯,哪怕只照一寸路,”“也够一个将死之人,多走一步。
”“我不信鬼神,但我信——”“有些光,是活人点给活人的。”合上本子,他走到窗前。
海河方向,夜雾又起。薄如轻纱。远处河岸,一点红光静静亮着。不知是哪家的灯笼,
还是谁的守望。方觉夏转身。从抽屉取出一盏未糊的灯笼骨架。他裁纸。调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