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要娶我为妻。

后来，他亲手将我闻人一族三百余口，斩尽杀绝。

她说，我们是此生最好的姐妹。

后来，她挽着仇人的手，踩着我父母的尸骨，成了首辅的义女。

三年后，我从地狱归来。

京城血雨，朝堂震颤。

这一次，我不是来听他们忏悔的。

我是来送他们上路的。

雨下得很大。

像要把整个京城的污秽都冲刷干净。

粘稠的血，混着冰冷的雨水，在我脚下蔓延开来。

兵部侍郎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个破旧的风箱。

他那双平日里写满谄媚和算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我的刀，就抵在他的心口。

刀身很薄，很冷。

冷得像三年前，我全家被抄斩那晚的雪。

“你……你是谁？”

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没说话。

杀人，不需要太多言语。

尤其是杀该死的人。

刀尖，轻轻往前送了一寸。

温热的血，溅到我的手背上。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心脏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我收刀，转身。

刀锋滴血不沾。

这是《焚骨录》的好处。

杀人利落，不留痕迹。

就是要命。

我抽出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柄。

丝帕上，绣着一枝半开的寒梅。

是我娘亲手绣的。

现在，它是我杀人后的唯一仪式。

角落里，兵部侍郎那位新纳的美妾，已经吓得失禁。

一股骚臭味，盖过了血腥。

真恶心。

我没有看她。

这种蝼蚁，不配死在我的刀下。

我只是将一枚玄铁打造的、极薄的羽毛，轻轻放在兵部侍郎尚有余温的尸体上。

这是“血羽”的印记。

是我。

也是这三个月来，京城所有达官贵人午夜梦回的恐惧。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金属音。

锦衣卫。

来得比我想象中，快了一点。

我戴上帷帽，黑纱垂下，遮住了我的脸。

也遮住了我眼底，那抹快要压制不住的、猩红的杀意。

我的身体，越来越烫了。

像一团火，在骨头里烧。

这是《焚骨录》的反噬。

杀的人越多，烧得就越旺。

直到把我烧成灰烬。

但我不在乎。

只要能拉着那些仇人一起下地狱，灰飞烟灭，又何妨？

我推开窗。

冷雨扑面而来。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庭院。

院子里，黑压压一片。

全是锦衣卫的飞鱼服，绣春刀。

为首的那人，身形挺拔如松。

即便隔着雨幕，我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子，像狼一样的气息。

萧逐野。

锦衣卫指挥使，皇帝最锋利的一把刀。

也是奉命追捕“血羽”的人。

更是……我曾经的，未婚夫。

真是讽刺。

三年前，闻人府的订婚宴上，他也是这样一身飞鱼服，俊朗得让全京城的闺秀都黯然失色。

他对我说：“阿翎，等我从北疆回来，就娶你。”

我信了。

我等来的，却是抄家灭门的圣旨，和三百多口人的冤魂。

而他，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现在，他来抓我了。

以朝廷鹰犬的身份，来抓捕一个为家族复仇的亡魂。

雨水中，我仿佛能看到他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隔着这么远，似乎都能刺穿我的帷帽，看清我的脸。

我没有躲。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曾经爱过的男人。

心里，一片死寂。

不。

不是死寂。

是死寂之下，更深的恨。

恨他，也恨我自己。

恨这世道不公，也恨这苍天无眼。

一个锦衣卫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萧逐野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我的位置。

他抬手。

“放箭！”

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嗖！嗖！嗖！

箭矢如蝗，破雨而来。

带着要把我射成刺猬的决心。

我冷笑一声。

脚尖在窗沿上轻轻一点，人已如鬼魅般，掠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身后，是萧逐野那张，在闪电下忽明忽暗的脸。

决绝，冷酷。

像个陌生人。

也好。

我们本来，就该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