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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月夜惊魂光绪三年的秋夜,寒气已深入骨髓。江南书生柳砚秋踏着惨白的月光,

独自跋涉在蜿蜒荒僻的小路上。他的书箱里除了几本翻烂的经义策论,

便只有母亲偷偷塞进的几张干饼和一小袋铜钱——这几乎是他赴京赶考的全部盘缠。

为省下几两银子的旅费,他铤而走险,踏上了这条地图上标注模糊、据说能省三日路程,

却途经大片乱葬岗的“捷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四周是起伏的丘陵和望不到边的荒草,

枯枝在风中摇曳,如同鬼影招手。远处,一片黑压压的阴影匍匐在地平线上,

那便是路人谈之色变的“百骨岗”。越是靠近,空气中的寒意越重,并非单纯的秋凉,

而是一种阴湿的、能渗透衣物的森然鬼气。偶尔有绿莹莹的磷火在草丛间飘荡,又倏忽熄灭。

柳砚秋紧了紧单薄的衣衫,手心沁出冷汗。他并非全然不信鬼神,只是功名在前,

容不得退缩。他低声诵念着《论语》:“敬鬼神而远之……”,仿佛这样就能获得勇气。

怀里的那本旧书,书皮内缝着母亲求来的平安符,是他此刻唯一的倚仗。踏入乱葬岗地界,

景象更为骇人。坟冢累累,残碑断碣,许多棺木因年久失修或遭野兽扒掘,暴露在外,

森森白骨隐约可见。风吹过坟头破烂的纸幡和未烧尽的纸钱,

发出“哗啦啦”、“嘎吱嘎吱”的怪响,像是无数冤魂在窃窃私语,

又像是有人在背后轻轻呼唤他的名字。“柳砚秋……柳砚秋……”他猛地驻足,心脏狂跳,

那呼唤声似有若无,仿佛就在耳边。他霍然转身,月光下只有自己的影子被拉得长长,

四周空寂,唯有荒草摇曳。“幻觉,定是赶路太累,生了幻觉。”他自我安慰,

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几乎是小跑起来,只想尽快穿过这片死亡之地。就在他气喘吁吁,

即将奔出乱葬岗边缘时,脚下猛地被一物绊住!那触感软韧,绝非枯枝石块。

巨大的惯性让他向前扑倒,书箱甩出老远,里面的书籍散落一地。“哎哟!”他痛呼一声,

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这一看,顿时魂飞魄散!绊倒他的,

竟是一个蜷缩在地上的“孩童”!它身高不过三尺,

穿着一件极不合身、颜色暗红如凝固鲜血的破旧缎面袄子,袄子上沾满泥污,还有几处撕裂,

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絮状物。它的脸孔是那种死气沉沉的惨白,如同刷了厚厚的劣质白垩,

在月光下泛着青光。最骇人的是它的眼睛,几乎没有眼白,

整个眼眶里是两潭深不见底的漆黑。此刻,那双黑瞳正直勾勾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

死死盯着柳砚秋腰间那个干瘪的钱袋!更令人心悸的是它裸露在外的双手,手指细长畸形,

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青黑色的金属光泽,如同鸟类的爪子,正微微屈伸,

朝着钱袋的方向虚抓。柳砚秋吓得肝胆俱裂,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扼住,

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想爬起逃跑,双腿却软得像棉花,根本不听使唤。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墓碑,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你……你是人是鬼?

想要……想要什么?”他声音抖得不成调子。那红衣小鬼并不答话,反而咧开了嘴。

它的嘴角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向上撕裂,一直咧到耳根,

露出两排细密、尖利、如同锯齿般的牙齿。它发出“咯咯咯”的轻笑,声音尖锐刺耳,

像是用指甲刮擦骨头,在这死寂的坟地里回荡,充满了戏谑和恶意。

强烈的恐惧让柳砚秋求生欲爆发,他猛地想起怀中的平安符!手忙脚乱地伸进怀里,

指尖刚触到那黄纸符箓——异变再生!方才还诡异狞笑的小鬼,突然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中,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抱住那颗硕大的脑袋,发出“呜呜呜”的痛哭声!

那哭声起初尖锐,但很快变得悲切凄惨,如同一个受尽委屈、无处申诉的孩童,

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饥饿感,一声声,像冰锥般刺入柳砚秋的心底。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柳砚秋愣住了。恐惧依旧存在,

但读书人的恻隐之心却被这悲切的哭声触动。他看着那小鬼蜷缩在地上的可怜模样,

与方才的狰狞判若两“人”,心中惊疑不定:“莫非……它并非恶意害人,而是有所苦衷?

”他稳了稳狂跳的心,勉强支撑着站起来,靠在墓碑上,

试探着轻声问道:“你……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为何在此啼哭?是……饿了吗?

”小鬼闻声,抬起泪眼婆娑(如果鬼有泪的话)的脸。柳砚秋惊骇地看到,

它那纯黑的眼珠里,竟真的滚出两颗泪珠!那泪水并非透明,而是浓稠如墨,

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坟土上,竟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它用力点头,

伸出一根青黑的手指,先是指了指乱葬岗深处一座隐约可见的、更为破败的孤坟,

又可怜巴巴地指了指自己干瘪的腹部。柳砚秋恍然大悟,

同情心顿时压过了恐惧:“你果然是饿了!在此地……无人祭奠吗?

”他想起书箱里母亲做的最后一个麦饼,虽然自己也很饿,但看着小鬼的样子,

还是咬了咬牙,解开书箱,拿出那个用油纸包好的饼:“我……我只有这个粗陋食物,

你若不嫌弃,就拿去充饥吧。”小鬼盯着那金黄的麦饼,黑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渴望,

喉咙里发出清晰的吞咽声。它慢慢伸出手,青黑色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麦饼——“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冰水上,一阵白烟冒起,伴随着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

小鬼“嗷”地一声凄厉惨叫,猛地缩回手,指尖已是焦黑卷曲,疼得它浑身颤抖,龇牙咧嘴,

但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麦饼,馋涎欲滴。

柳砚秋这才猛地想起《子不语》、《搜神记》等志怪小说中的记载:鬼物属阴,

无法直接承受活人阳气旺盛的食物!他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连忙将麦饼放在一块较为平整的青石上,又解下水囊,倒了些清水在旁边:“对不住,

对不住!我忘了阴阳相隔!这样……这样放置,你能享用了吗?

听说鬼食其气即可……”小鬼围着青石焦躁地转了两圈,嗅了嗅麦饼,又看看清水,

黑眼睛里满是焦急和无奈,似乎这种方法对它并不奏效,

或者它虚弱到连“食气”都做不到了。它忽然停下动作,像是想到了什么,

猛地一头扎进旁边一个塌陷大半、露出棺木的坟包,消失不见。柳砚秋愕然,

只听地下传来一阵急促的“窸窸窣窣”的挖掘声,仿佛在急切地寻找什么。片刻后,

小鬼又从土里钻了出来,红色袄子更脏了,

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沾满泥土、边缘腐朽、巴掌大小的木盒。它将木盒推到柳砚秋脚边,

用尖利的指甲笨拙地撬开已经松动的盒盖。月光下,盒内之物让柳砚秋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赫然是一锭银光闪闪、成色极佳、估计足有十两的雪花官银!银子旁边,

还有半块丝质手帕,虽沾了泥污,边缘破损,但仍能看出质地精良,上面用极其精湛的绣工,

以彩线绣着一朵栩栩如生、含苞待放的莲花,只是帕子像是被暴力撕开,只剩下一半,

断裂处丝线凌乱。“这……”柳砚秋连连摆手,后退一步,背心再次抵住墓碑,冰凉刺骨。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区区一个麦饼,不值一文,怎能受你如此重礼?

这……这钱财来历不明,我辈读书人,岂能贪图不义之财?你快收起来!

”小鬼却执拗地将木盒往他怀里塞,力气大得惊人,柳砚秋竟挣脱不开。接着,

它又指向京城的方向,双手笨拙地比划着——先是指指柳砚秋,

然后做出一个戴官帽、插宫花、骑马游街的动作,最后翘起漆黑的大拇指,

黑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恳求。柳砚秋看懂了,它是在预祝自己高中状元。

但这更让他不安:“你……你为何要帮我?这银子……”小鬼不等他说完,

见他似乎不再强烈推拒,便松开了手。它最后深深地看了柳砚秋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

有感激,有释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随后,它的身形开始晃动,

如同水中倒影被石子打散,骤然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缕淡淡的青烟,

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彻底消散在阴冷的夜风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原地,

只留下那个敞开的木盒,石头上未动的麦饼和水,

以及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土腥和淡淡幽怨。柳砚秋呆立良久,心潮澎湃。这离奇的遭遇,

如同噩梦一场。他看着那小鬼消失的地方,又看看手中的木盒,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恐惧、疑惑、同情、不安交织在一起。这银子是福是祸?那小鬼究竟是何来历?

它最后的眼神,为何如此悲伤?他最终叹了口气,对着虚空拱了拱手,

低声道:“无论你是何方灵体,多谢馈赠。柳某若此番有幸高中,必为你诵经超度,

助你早登极乐。”他将木盒小心收入书箱最底层,重新背起,捡起散落的书籍,不敢再回头,

步履匆匆地逃离了这片给他留下深刻心理阴影的乱葬岗。背后的风声,

似乎又变成了幽幽的哭泣,萦绕不散。2 客店疑云天光微熹时,

柳砚秋终于看到前方道旁挑着一盏昏黄的灯笼,是一家名为“悦来”的简陋客店。一夜惊魂,

加之奋力赶路,他已是筋疲力尽,头晕眼花。客店不大,泥墙茅顶,透着寒酸。

店小二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瘦削汉子,眼珠滴溜溜乱转,透着精明。他见柳砚秋书生打扮,

虽满面风尘,衣衫朴素,但态度还算客气:“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哟,看您这脸色,

可是赶了夜路?我们这儿有热汤面,暖暖身子最好。

”柳砚秋要了间最便宜的柴房旁的窄小客房,又点了一碗素面。在房间安顿下来后,

他迫不及待地再次拿出那个木盒,就着窗外渐亮的天光仔细审视。那半块丝帕,

材质是上好的杭绸,绣工极尽妍丽,莲花瓣的渐变色彩栩栩如生,绝非寻常人家所用。

那个“苏”字,绣得娟秀灵动,想必出自女子之手。而那锭银子,更是沉甸甸压手,

底部的官印清晰规整,绝对是官银无疑。

“苏姓女子……官银……乱葬岗……”柳砚秋眉头紧锁,“若这帕子和银子是陪葬品,

我这般拿走,岂非与盗墓贼无异?但看那小鬼(或许该称她为苏莲?)的举动,

又分明是主动赠予……”他想起小鬼触碰麦饼时的反应,以及无法食用的焦急,

心中一动:“莫非她并非寻常鬼物,而是有所束缚,无法离开,也无法接受祭祀?赠我银两,

是为托付某事?”这时,门外传来店小二送面的脚步声,

还有他压低声音的自言自语:“……真是个怪人,看着穷酸,

书箱底层却藏着那么大一锭官银……啧啧……”柳砚秋心中剧震!这店小二如何得知?

他明明将木盒藏得严实!难道他偷窥?他急忙将木盒塞入被褥下,强作镇定地开门接过面碗。

店小二放下碗,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堆着笑道:“客官,看您是从东边那条路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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