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陈小豆睁开眼。脑袋嗡嗡响。她闻到一股味儿。是方便面泡开的味道,混着汗味儿,
还有一点点厕所里飘出来的骚味儿。这是汽车站。破破烂烂的长椅,墙上贴着小广告,
一个电话号码上面划了又划。她坐在这把长椅上。一个男的坐她旁边。正跟她说着话。
“小姑娘,别怕啊。你爸妈让我来接你。他们单位临时有事,走不开。”这声音。
陈小豆浑身的血一下子就凉了。她慢慢转过头。这个男的脸有点圆,眼睛不大,
笑起来有褶子。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有点脏。是刘四。上辈子,就是这个刘四,
用同样的理由,把她从汽车站带走。然后她就被卖到了山里。那时候她才十五岁。哭,喊,
都没用。现在她又回来了。回到了这一天,这一个地方。刘四的手伸过来,想拍拍她的肩膀,
安慰她。“没事的啊,叔叔车就在外面……”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衣服。陈小豆猛地一哆嗦,
像是被烫到一样,往旁边缩了一下。刘四的手停在半空。“咋了,小姑娘?”“没……没事。
”陈小豆低着头,声音小得跟蚊子叫,“我有点怕生。”“哎,怕啥呀。
马上就见到你爸妈了。”刘四又笑了。他以为这孩子胆子小,好骗。
陈小豆的心在胸腔里咚咚地跳。不是害怕。是恨。是那种烧起来的恨。
她把手***校服口袋里,指甲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疼。这疼让她清醒。上辈子,她信了。
她跟着他走了。她上了他的车。车开出去没多远,他就给了她一瓶水。她喝了,
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辈子。陈小豆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刘四一眼。
他脸上还是那种和善的笑。可这会儿看在陈小豆眼里,就是一张假面具。面具底下,是鬼。
她不能再让他得逞。绝对不能。“叔叔,”陈小豆开口了,声音还在抖,但比刚才稳了点,
“我……我想上个厕所。”“啊?上厕所?”刘四愣了一下,“行,那边就是。我带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陈小豆赶紧站起来,“我很快的。”她得找个地方。
得想个办法。她不能就这么走了。走了,刘四还会去骗别人。她得把他处理掉。一个念头,
就像一颗种子,掉进了她满是恨意的心里。飞快地发芽,长大。卖人。他会卖人,
那她为什么不能卖他?陈小豆往厕所走。脚步很虚,像是没根。刘四看着她的背影,没多想。
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跑了不成?他点了根烟,靠在墙上等着。厕所里很脏。陈小豆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上辈子在山里的日子。
那个买她的男人,那个从来不给笑脸的婆婆,还有那些无休止的活儿。不行。她不能回去。
她得把刘四卖掉。卖给谁?卖到哪里去?陈小豆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地方。黑煤窑。上辈子,
她从山里跑出来过一次。没跑掉,被抓了回去。路上她听人说,这边山里有黑煤窑,
进去的人就别想出来。里面管事的,心比煤还黑。对。就卖到黑煤窑去。让他也尝尝,
是什么滋味。陈小豆从地上爬起来。她走到水池边,用冷水泼了泼脸。水很冰,
让她脑子更清醒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张苍白的小脸,眼睛红红的。可那双眼睛里,
有一种东西,是以前没有的。是狠劲儿。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刘四还靠在那儿,烟快抽完了。“上完了?走吧。”“嗯。”陈小豆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她没跑。也没喊。她只是走。一步一步,踩得很稳。猎物和猎人的位置,从这一刻起,
调换了。2刘四的车就停在车站外面的巷子里。一辆破旧的面包车,白色的漆都泛黄了。
“上车吧,小姑娘。”刘四拉开了副驾的车门,很客气。陈小豆看了一眼那辆车。上辈子,
她就是坐的这个位置。她没动。“叔叔,我……我渴。”她摸着喉咙,声音有点哑,
“我想买瓶水。”“水?车上不是有嘛。”刘四指了指后座。车里的水,加了东西。
陈小豆知道。“我想喝冰的。”她坚持道,“天气热,嗓子冒烟。”刘四皱了皱眉。这丫头,
事儿还挺多。但他没表现出来,还是笑着:“行行行,等着,我去给你买。”他怕这孩子跑,
所以不让她自己去。刘四锁上车,往巷子口的小卖部走。他一转身,陈小豆立刻动了。
她没有跑。她绕到面包车后面,蹲下身。她在看车牌号。上辈子她没记住。这辈子,
她必须记住。冀A58327。她把这串数字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刻在脑子里。然后,
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石子。是刚才在厕所门口捡的。她走到车后轮旁边,
在那磨损严重的轮胎壁上,用力划了一下。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白印。做完这一切,
她听见刘四的脚步声回来了。她赶紧站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乖乖地站在车边。
“给,冰镇的。”刘四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瓶身上还挂着水珠。“谢谢叔叔。
”陈小豆接过来,拧开,喝了一小口。她没真喝进去,含在嘴里,等会儿再吐掉。“上车吧。
”这次,陈小豆没再犹豫。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车发动了,开出了巷子,汇入车流。
陈小豆看着窗外。路边的树,房子,都在往后退。她知道,车是往城外开。
开往那个她上辈子待了十年的山沟沟。但这一次,终点不一样了。刘四一边开车,
一边透过后视镜看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陈小豆。”“这名字好记。
你家是哪儿的啊?”“城南的。”陈小豆随口胡诌。她不能说真的。“哦哦,城南。我熟。
”刘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想套她的话。陈小豆就嗯嗯啊啊地应着。她心里在想别的事。
怎么把刘四弄到黑煤窑去?黑煤窑在深山里,很偏僻。她不知道具***置。她得找个由头,
让刘四自己开过去。而且,她得找个帮手。一个能把刘四“吃”下去的帮手。
陈小豆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人。一个上辈子只见过一面的男人。赵大彪。黑煤窑的工头。
上辈子她被抓回去后,有一次跟着村里人去镇上,见过他。他开着一辆大卡车,
停在路边吃饭。满脸横肉,脖子上的金链子比手指头还粗。看人的眼神,跟刀子一样。
村里人说,那是赵大彪,山里头活阎王。陈小豆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就是他了。只有这种人,
才敢收刘四这种“货”。可怎么联系他?怎么让他相信我?陈小豆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车越开越偏,路边的楼房变成了农田。刘四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他开始哼起小曲儿。他觉得,
这趟生意又做成了。这个丫头,老实,听话,能卖个好价钱。他不知道,他身边的不是羔羊,
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陈小豆偷偷把嘴里的水吐在空矿泉水瓶里。
她看着前方那条通往山里的路。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黑漆漆的。就像黑煤窑的洞口。
3车开进山里了。路越来越窄,两边都是高高的山。太阳被挡住,车里一下子暗了。
刘四把车停在路边。“小姑娘,咱们歇会儿。叔叔也抽根烟。”他熄了火,点上一根烟,
摇下车窗。“快到了。你爸妈就在前面村子里等你呢。”陈小豆没说话。她知道,
前面没有村子,只有那个囚禁她十年的地狱。她得动手了。再不动,就真来不及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梳子,慢慢地梳着头。“叔叔,”她忽然开口,声音怯生生的,
“我……我好像看见我同学了。”“啊?你同学?”刘四一愣,“这地方哪来的同学,
你看错了吧?”“没有,就是他。”陈小豆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拐弯,
“他骑着一辆自行车,绿色的,车后座还夹着书。他叫王浩,是我同桌。”这个王浩,
是她上初中的同桌。一个很胖的男生。当然,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王浩。是她瞎编的。
刘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除了树,就是土路。空荡荡的。“哪有人啊,小豆。
”刘四笑了,“你眼花了吧。”“没有,真有。他可能也回老家了。叔叔,我们能追上他吗?
我想跟他打个招呼。”陈小豆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恳求,“我有点害怕,
一个人……”刘四心里有点烦。这丫头怎么这么多事。但看着陈小豆那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又觉得,一个小姑娘,想跟同学作个伴,也正常。反正也快到了,追一下就追一下。
“行吧。”他重新发动了车,“坐稳了。”车子往前开,速度不快。
陈小豆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她在赌。赌那个拐弯过去,真的会有人。或者说,
有她需要的人。车子转过弯。前面还是一条土路。路边停着一辆大卡车。
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正靠在卡车上抽烟。他浑身都是肌肉,上面纹着一条过肩龙。
脖子上的金链子,在太阳底下闪着光。是赵大彪。陈小豆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赌赢了。上辈子,她就是在这个拐弯,看到他的。时间,地点,分毫不差。“叔叔,停车!
”陈小豆忽然喊道。刘四吓了一跳,赶紧踩了刹车。“怎么了?”“就是他!
”陈小豆指着车外的赵大彪,声音里带着惊喜,“叔叔,就是他!我同学王浩的爸爸!
他肯定也是来接王浩的!”刘四眯着眼,打量着车外的赵大彪。这男人一看就不好惹。
满脸横肉,眼神凶狠。不像个善茬。“小豆,你确定没看错?”“确定!我见过他!
开家长会的时候,就是他!叔叔,我们过去问问吧!”陈小豆一边说,一边已经去推车门了。
刘四一把拉住她。“别动!小姑娘家家,别乱跑!我去问。”刘四心里也犯嘀咕。
这事儿透着邪门。但他看着陈小豆那副天真又急切的样子,又把疑心压下去了。
可能就是巧合吧。他打开车门,走了下去。陈小豆也跟着下了车,躲在他身后,
只探出半个脑袋。她看着刘四一步步走向赵大彪。就像一只羊,主动走向了老虎。
她的手心全是汗。成败,就在此一举了。4刘四走到赵大彪面前,脸上堆着笑。“大哥,
忙着呢?”赵大彪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嗯。”他抽着烟,
烟雾缭绕着他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那个,大哥,我跟你打听个人。”刘四赔着笑脸,
“我旁边这孩子,说是认识您儿子,王浩。”赵大彪终于把烟从嘴里拿开,抬起眼,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了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刘四,然后,
他的目光落在了刘四身后的陈小豆身上。陈小豆赶紧把头缩回去,只露出一双眼睛,
怯生生地看着他。赵大彪的眼神在她身上停了两秒。“我儿子?”他开口了,声音很粗,
像砂纸在磨木头,“我哪来的儿子?”刘四愣住了。他回头看了陈小豆一眼。
陈小豆的心都跳到喉咙眼了。她知道,赵大彪没有儿子。上辈子村里人就说过,他是个光棍。
但她的计划,就是建立在这个谎言上的。现在,谎言被戳穿了。刘四的脸色有点变了。
他觉得这事儿不对劲。这丫头,是不是在耍他?“大哥,您别生气。
可能……可能是这孩子记错了。”刘四的笑有点挂不住了。赵大彪没理他,还是盯着陈小豆。
“小丫头,你过来。”他的声音不大,但有种不容置疑的劲儿。陈小豆犹豫了一下,
看了一眼刘四。刘四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过去。陈小豆只好从刘四身后走出来,
慢吞吞地走到赵大彪面前。她低着头,两只手绞着衣角。“抬起头来。”赵大彪说。
陈小豆慢慢抬起头。赵大彪凑近了,仔细看着她的脸。他身上的烟味和汗味扑面而来,很冲。
“我认识你吗?”他问。“不……不认识。”陈小豆的声音带着哭腔,“叔叔,
我……我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找不到我爸妈了……”她开始演戏。眼泪说掉就掉,
一颗一颗往下滚。刘四一看,心软了。他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就是一个小孩子,
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他赶紧走过来,想把陈小豆拉走。“大哥,对不住啊,
这孩子给您添麻烦了。我们走了,走了。”“站住。”赵大彪开口了。
他的目光从陈小豆身上,移到了刘四身上。那眼神,冷得像冰。“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叔叔。她爸妈让我来接她的。”刘四赶紧解释。“叔叔?”赵大彪冷笑一声,
“我怎么看着,你俩不像一家人啊?”他上下打量着刘四。刘四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夹克,
神色有点慌张。而陈小豆,虽然哭得梨花带雨,但那双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精光。
赵大彪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看人最准。这俩人,绝对有问题。“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刘四有点急了。“我的意思就是,”赵大彪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灭,“你,
还有这丫头,都别走了。”5刘四的脑子“嗡”的一声。他知道,遇上麻烦了。
遇上***烦了。眼前这个叫赵大彪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是在道上混的。
“大哥,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刘四的腿肚子有点软,“我真就是她叔叔,
我们……我们就是路过……”“路过?”赵大彪往前走了一步,
高大的身影把刘四完全罩住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路过这儿干嘛?上坟啊?
”他身后的两个工人也围了上来,一左一右,堵住了刘四的路。陈小豆还在哭,但哭声小了。
她偷偷地看着这一切。事情的发展,有点超出她的预料了。但好像,又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了。
她本来只是想借赵大彪的手,把刘四卖进煤窑。现在看样子,赵大彪是连她也不想放过。
不过,她不怕。她知道,赵大彪这种人,贪的是钱,是利。只要自己能让他看到利益,
她就是安全的。“大哥,我……我们真没别的意思。”刘四的声音都在抖了,“要不这样,
我身上有点钱,都给您,您就当行行好,放我们一条路……”他说着,就去掏口袋。
赵大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力道很大,刘四疼得直咧嘴。“钱?”赵大彪的嘴角撇了撇,
“老子缺你那点钱?”他盯着刘四的眼睛。“我看你,不像个好人。这丫头,跟着你,
估计也没好事。说吧,你是不是人贩子?”“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刘四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陈小豆不哭了。她抬起头,用那双红红的眼睛看着赵大彪。
“叔叔,”她开口了,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他不是人贩子。”刘四一听,
心里松了口气。“他是我远房三叔。”陈小豆一字一句地说,“他欠了好多好多赌债,
被人追杀。他是想把我卖了,还他的赌债。”刘四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死死地盯着陈小豆,
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这丫头!这丫头疯了!赵大彪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
这小丫头会反水。他重新打量起陈小豆。这丫头,不简单。“哦?”赵大彪来了兴趣,
“欠了多少?”“五十万。”陈小豆脱口而出。“放屁!”刘四吼道,
“我什么时候欠了五十万!你这个小贱人,你血口喷人!”“我有没有血口喷人,
你自己心里清楚。”陈小豆冷冷地看着他,“三叔,你把我卖给村长家,能拿八万块钱。
你还差四十二万。他们说了,这个月底还不上,就要你的命。”她编得有鼻子有眼。
刘四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赵大彪信了。他见过的这种事太多了。为了一点钱,
亲情算个屁。他看着刘四,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孬种。”然后,他又看向陈小豆。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陈小豆的眼泪又下来了。“我不想被卖掉。叔叔,
我看你是个好人,你能不能救救我?”她走到赵大彪面前,拉了拉他的衣角,
“你把我三叔带走吧,让他给你干活还债。我……我给你磕头了!”说着,
她真的就要跪下去。赵大彪一把把她拽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眼泪汪汪,
却又眼神清亮的小丫头,忽然笑了。“有意思,真有意思。”他摸着下巴,看着刘四,
又看看陈小豆。“行。这事儿,我管了。”6赵大彪一句话,就定了刘四的生死。
他手下的两个工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把刘四的胳膊拧到了背后。“哎哟!哎哟!放手!
你们干什么!救命啊!”刘四杀猪一样地嚎起来。“嚎什么嚎!
”其中一个工人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再嚎把嘴给你堵上!”刘四立马不敢出声了。
他知道,这些人,什么都干得出来。他绝望地看着陈小豆。那眼神,
像是在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贱人!陈小豆没看他。她看着赵大彪。“叔叔,谢谢你。
”“谢什么。”赵大彪摆摆手,“我可没那么好心。你三叔,得留下来给***活,
还他那五十万的债。”“应该的。”陈小豆点点头,“这是他应得的。”“那你呢?
”赵大彪的目光又落回到她身上,“你一个女娃娃,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这才是关键的问题。陈小豆的心又提了起来。她不能走。她走了,刘四万一以后跑出来,
或者赵大彪起了坏心思,她都危险。她得留下来。至少,得拿到一个保障。
“我……”陈小豆低下头,又快哭了,“我无处可去了。爸妈不要我了,
三叔又这样……”她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叔叔,
你这里还缺人吗?我什么都能干。扫地,做饭,洗衣服……我不要工钱,
只要给我一口饭吃就行。”赵大彪笑了。“小丫头,你当这是慈善堂啊?我这是煤窑,
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不怕苦。”陈小豆说,“我什么苦都能吃。
”她直视着赵大彪的眼睛,那眼神,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赵大彪又愣住了。他发现,
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小丫头了。她身上有一种矛盾的东西。一会儿怯生生像只小兔子,
一会儿又冷静得像个***湖。他有点好奇了。“你留下来,想干嘛?”他问,
“帮你三叔还债?”“不。”陈小豆摇摇头,“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帮你,
你让我留下来。你帮我,就是救我的命。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她说得特别认真。
赵大彪沉默了。他盯着陈小豆看了很久很久。旁边的工人都看着他们,
不知道这彪哥在想什么。山里的风吹过,卷起一阵尘土。“行。”最后,赵大彪吐出一个字。
“你留下来。不过,我这里不养闲人。从明天起,你去食堂干活。干得好,有饭吃。
干得不好,就跟你三叔一起,下井。”“谢谢叔叔!”陈小豆的脸上,
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虽然是在这种绝境里,但这个笑容,
像一朵在石缝里开出来的小花,有点倔强,又有点明亮。赵大彪看着这个笑容,
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别叫我叔叔。”他扭过头,
有点不自然地说,“我叫赵大彪。你叫我彪哥就行。”7刘四被两个工人拖走了。
他还在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但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陈小豆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方向,一直没动。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可她觉得冷。
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她终于,把上辈子毁了她一辈子的人,亲手推进了地狱。
可她没有想象中的狂喜,也没有解脱。心里空落落的。就像一个装满了水的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