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顾清鸾是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醒来的。

萧疏玄早已不在房中。

贴身女侍春桃端着水盆进来，见她醒了，眼圈微红：“小姐……哦不，王妃，您醒了。王爷他……”

春桃是她的陪嫁丫鬟，上一世为了保护她，被活杖杖在冷宫门前。

“我无力。”顾清鸾坐起身，声音平静。

春桃却更担心了。新婚之夜，王爷宿在软榻，清晨便不见踪影，这对新王妃是何等羞辱。小姐一向心高气傲，怎能如此平静？

“王妃，你别憋在心里了。”

顾清鸾瞥了她一眼，这丫头还是这么忠心。

“春桃，记住了。”顾清鸾握住她的手，触手的温暖让她有片刻的恍惚，“从今天起，这里是靖王府，不是镇国公府。收起你的眼泪，你代表的是我的脸面。哭哭啼啼，简直让人看轻了我们。”

春桃一愣，王妃的眼神……好冷。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顾清鸾梳妆完毕，换上一身素雅的王妃常服。铜镜中的容颜尚且稚嫩，眉宇间却已染上了前世的戾气和沧桑。

“王爷呢？”

“回王妃，王爷一早就入宫了。”

顾清鸾冷笑。她知道，他是去给皇后请安，顺便……去见顾梦雪了。

顾梦雪是她二叔的庶女，自幼养在宫中，陪伴在皇后身边，深得皇后喜爱。

前世，萧兰玄就常借助请安的去名义见她。而她顾清鸾，还傻傻地以为他是为了向皇后尽孝，为了他的夺嫡大业。

“备车，我要回门。”顾清鸾淡淡地嘱咐。

“啊？”春桃大惊，“王妃，按规矩，三朝回门。您今日就回……王爷他……”

“他若问起，就说我说的。”顾清鸾站起身，“我爹娘是否会知道他新婚之夜宿在软榻上，你猜，我爹的镇国公大刀，会不会劈碎靖王府的门？”

春桃吓得一颤。

国公爷的脾气，满京城谁不知道？

顾清鸾当然知道萧依玄尊重她，但他不得不尊重她爹，镇国公顾威。

顾家手握北境三万大军。这，才是萧玄最初肯娶她的真正原因。

靖王府的马车很快就备好了。

顾清鸾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的一角。熟悉的朱雀大街，叫卖的商贩，一切都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她真的回来了。

马车停在镇国公府门口，朱漆大门威严耸立。

“大小姐回来了！”门房的惊喜呼喊，让顾清鸾的眼眸瞬间滚烫。

她强忍着泪水，快步走下马车。

“鸾儿！”

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从内院冲了出来。

顾清鸾抬头，看到那张熟悉又威严的脸，胡须拉碴，不怒自威。

“爹！”

她终于忍不住，扑进了父亲顾威的怀里，放声大哭。

上一世，她亲眼看见父亲的头颅被挂在城墙上，暴晒三日。

顾威被女儿哭得手足无措。他印象中，女儿自小坚毅，何曾如此失态过？

“怎么了这是？”顾威粗声粗气地问，大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不过那萧洛玄去骗你了？告诉爹，爹现在就卸掉了他一条胳膊！”

“没有，没有。”顾清鸾拼命回答，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女儿只是……只是想你了。”

“傻孩子，才嫁出去一天就想回家了？”顾威哈哈大笑，眼底却满是心痛。

“大哥呢？”顾清鸾擦干眼泪，急切地问道。

“你大哥在学校场练兵呢。这个混小子，知道你今天回来，还敢乱跑！”顾威佯怒道。

“我去看看他！”

顾清鸾提着裙摆，不顾礼仪地冲向校场。

瞧，她就看到了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银甲在身，长枪如龙。

顾云峥。

她的亲大哥，大周朝最年轻的将军。前世，他被陷害通敌国，五马分尸，尸骨无存。

“大哥！”她喊道。

顾云峥停下动作，回过头，看到是她，俊朗的脸上一瞥惊讶，随即是惯常的调侃：“哟，这不是靖王妃吗？怎么有空回娘家了？莫不是被靖王给休了？”

“你胡说什么！”顾清鸾冲过去，一拳砸在他坚实的胸甲上。

“嘶……”顾云峥假装吃痛，“嫁了人，脾气还这么大。萧霖玄受得了吗？”

顾清鸾看着他，眼泪再次涌上来。

“大哥。”她哽咽着，“你以后……离太子远一点。”

顾云峥的僵硬笑容住了。

顾家，目前是太子的坚定拥护者。这是满朝皆知的事。

“鸾儿，你什么意思？”顾云峥笑了起来，沉声问道。

“太子……不是明君之相。”顾清鸾深吸一口气，她不能说太明白，“大哥，你信我。顾家不能把所有***都压在太子身上。否则，将来必有大祸。”

顾云峥皱起眉头。他这个妹妹，一向聪慧，却从未干涉过朝政。

“鸾儿，这些话不是你该说的。”

“我知道。”顾清鸾抓住他的手臂，“萧黎玄……他也不是良配。爹和他，都在一个错误的主板上。”

“你想到底说什么？”顾云峥感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想说，顾家必须自保。”顾清鸾看着他的眼睛，“大哥，爹的性子太直了，他只认军令。但你不行。你要记住，顾家军，姓顾。无论什么时候，兵权，绝对不能交出去！”

顾云峥被她眼中的决绝和沉痛震撼了。

他不知道，他这个刚刚出嫁的妹妹，为何会说出这番大逆不道，却又锥心刺骨的话。

“鸾儿，你……”

“王妃。”一个清脆如黄莺般的声音，在校场外响起，“原来你在这里。表哥正到处找你呢。”

顾清鸾的身体，瞬间静止。

这个声音……

她慢慢转过身，看到了那张她到死都记得的，楚楚可怜、人畜无害的脸。

顾梦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