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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道我是国师云崖子囚于高塔的一枚死棋,一枚救世的「药引」。他却不知,

我以身入局,要胜天半子。七年间,我让他尝情爱,乱道心。最终,我***于祭坛,

成了他卦象里唯一的变数。甘霖降下那日,他道心尽碎,白发枯守人间。后来,

他手捧我遗下的半支焦黑银簪,走遍我曾说过的万里红尘。1我被粗鲁地推上这镇魂塔顶时,

刚满十六岁。玄铁链扣上脚踝的那一刻,冰冷和沉重几乎让我窒息。带我上来的人退下后,

只剩下我和他。当朝国师,云崖子。他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

雪白的道袍在塔顶的风中微微拂动,容颜清俊得不似凡人,眼神却淡漠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前朝血脉沈芷。」他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情绪。「你身负之气,与国运相冲,

亦与国运相联。」「此后,你需居于此塔,以自身灵韵,温养天下气脉。」我恨恨地瞪着他,

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虚伪或贪婪。但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近乎空洞的悲悯。

2「温养?说得真好听!」我啐了一口,尽管喉咙干涩的厉害。「不就是囚禁吗?」

「等到哪天你们觉得需要了,就把我当药材一样拿去煎了煮了,是不是?!」他微微蹙眉,

似乎不喜我的粗鄙和直接。「此为天命,亦是你的命数。」「安分守己,可少受苦难。」

「去你的天命!」我猛地向前冲去,却被锁链狠狠拽回,踉跄着几乎摔倒。

「你们篡了我沈家的江山,如今还要榨干沈家最后一点血脉!」「云崖子,

你们才是逆天而行!」他不再看我,转身走向楼梯口,只留下一句:「每月朔望,

我会来为你稳固灵体。」「好自为之。」塔门沉重地关上,隔绝了最后一点光线和声音。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望着窗外陌生的皇城景象,泪水终于忍不住涌出。但很快,

我用力擦干眼泪。不能哭,沈芷。就算死,也不能在这些仇人面前示弱。3最初的几个月,

我拒绝配合。云崖子每月两次前来行针。我或破口大骂,或沉默以对,甚至试图攻击他。

但他法力高深,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我动弹不得。他永远那副样子,清冷,平静。

仿佛我只是塔里一件需要定期维护的摆设。慢慢地,我意识到硬碰硬没用。

我开始换一种方式。他再来时,我不再骂他,而是看着他行针,忽然问,「国师大人,

你小时候也这样吗?像个木头人,没有喜怒哀乐?」他捻针的手指稳如磐石,

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不气馁,继续说:「我小时候可调皮了。」「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

我父皇母妃都管不住我。」「有一次,我把夫子最宝贝的砚台打碎了,

吓得躲在后花园的假山里不敢出来……」我开始喋喋不休地讲我童年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讲故国都城的繁华,讲上元节的花灯。我知道,他在听。虽然他从不回应。但他行针时,

那极其细微的灵力流转,偶尔会因为我的某句话而产生一丝波动。这是一个发现,

像在黑夜里找到了一颗微弱的星。我开始更刻意地讲述人间。讲市井的喧嚣,讲食物的香气,

讲普通人的爱恨情仇。我尤其喜欢描述那些他显然未曾体验过的世俗滋味。4「国师大人,

你听见下面市集的声音了吗?」我侧耳倾听,尽管塔高的只能听到隐约的喧闹。「多热闹啊。

」「听说今晚有灯会,还有糖画、捏面人……哦,对了,最有名的是李记的糖葫芦,

山楂选得最好,糖衣熬得最透,咬一口,又酸又甜,『咔嚓』一声脆响,那滋味,

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我注意到他捻着金针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但眸色依旧深沉如古井,

未起波澜。我笑了。脚镣随着我的动作哗啦作响,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丝引诱,「你看,

你算尽天机,能观星象,能定国运,

却连三文钱一串、能让人甜到心里去的糖葫芦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云崖子,

你这国师当得,守着这冷冰冰的塔和更冷冰冰的天道,不觉得太无趣,太可怜了吗?」

「就一口。」我看着他已经收拾好针具、准备离开的背影。语气放轻,却带着更强的蛊惑力。

「或许你就能明白,为什么我们这些凡人宁愿在红尘里打滚,沾满烟火气,

也不愿像你这样高高在上,看似拥有一切,实则一无所有。」他的脚步停顿了一瞬。

只有一瞬。随即又如常地拾级而下,消失在拐角。5三年的时间,像塔外无声流淌的河水,

带走了我身上最后的稚气。铜镜里映出的面容,线条渐渐清晰,

眼神里沉淀下更多复杂难辨的东西。是恨,是不甘。

或许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这方寸囚笼之外某个人的微妙洞察。云崖子,

他似乎也变了。那层包裹着他的、万年不化的寒冰,

仿佛被什么东西悄悄凿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泄露出极淡的、属于人的气息。

他依然沉默如古井。但每月两次的行针,他停留的时间,

偶尔会比完成必要步骤所需的多出那么一点点。就那么安静地站着。或是看着窗外。

或是目光极快地掠过我的脸庞。不带情绪,却也不再是全然看一件死物的眼神。

深秋一次突如其来的寒潮让我染了风寒,咳嗽不止,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他再来时,

照例取出金针,动作依旧精准稳定。只是在行针结束后,他没有立刻收起针囊,

而是从雪白的袖中取出了一个素白的小瓷瓶,轻轻放在冰冷的石桌上。「塔顶阴寒,

注意保暖。」他的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提醒。我的目光落在那瓶子上,

很普通的瓷瓶,上面连个标签都没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五味杂陈。

我抬起眼,带着惯有的讥诮。「国师大人这是……关心我?」

「怕你的药引还没到献祭的时辰,就先咳死在这塔里,让你功亏一篑?」他抬起眼帘,

看向我。那双古井般的眸子里,清晰地掠过一抹无奈的神色。虽然转瞬即逝,

却被我精准捕捉。「随你怎么想。」他淡淡道,听不出情绪。6那瓶药,

更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之后,他带来的东西渐渐多了起来。

有时是一本讲述市井传奇的民间杂记,书页边缘有些磨损。

有时是一包还带着点心铺子油纸包的、甜腻的桂花糕。甚至有一次,

是一支做工粗糙、颜色却鲜亮夺目的红色绢花。那红色,刺眼得如同心头滴血。

我拿起那支绢花,冰凉的丝绢触感顺着指尖蔓延。我在指尖转动着它,看着那抹俗气的红,

心里不是没有触动。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漾开圈圈涟漪。

但这触动很快被更汹涌的、尖锐的讽刺所淹没。「这是什么意思?云崖子。」

我举着那朵绢花,像是在举着一个荒谬的证据,「你是在用这些小恩小惠……讨好我?

安抚我?让我像个无知孩童般,被这些零碎玩意儿收买,

然后心甘情愿、安安心心地走向你为我设定的死局?」他沉默了片刻,

塔内只有我们彼此的呼吸声。窗外有孤鸟掠过,发出凄清的鸣叫。「塔中岁月漫长。」

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一些,「聊作排遣。」「排遣?」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冷笑着,将绢花随手丢回桌上。那抹红色在灰暗的石桌上格外醒目。

「你若真觉得我岁月漫长,何不撤了这锁链,放我出去看看真正的花,

感受一下真正的四季轮回?」「还是说……」我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

试图剖开他冷静完美的外壳,「你心里其实也清楚,你口口声声的『天命所归』,

你做的这一切,并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理所当然,那么毫无愧疚?」我的话像淬了毒的针,

一根根扎向他。7他这次没有立刻转身逃避,而是走到了窗边,背对着我。

望着塔外那片他守护的、却与我无关的江山。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

此刻却莫名透出一种承载了千钧重负的孤寂。过了许久,久到塔内的光线都偏移了几分,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彻入骨的疲惫,

那疲惫感几乎要溢出这冰冷的塔壁:「世事……并非非黑即白。」「沈芷,我有我的责任。」

「你的责任?」我追问,声音带着颤抖,「就是牺牲一个无辜的人?」「用我的血,

来染红你的道,稳固你的国?」他霍然转身,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痛楚的神色,

却被他极快地压下。「天下苍生,亦是无数无辜之人!」他的声音陡然提高,

带着一种挣扎的坚定,却又在尾音处泄露出一丝无力。那一次,我没有再咄咄逼人地反驳。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清瘦面容上难以掩饰的疲惫,

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仿佛困守着整个天地却也困住了他自己的牢笼。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并非没有感觉的傀儡。他只是早早地就把属于「云崖子」

这个人的所有喜怒哀乐、所有私心杂念,都死死地压抑、封存了起来,

祭献给了那个名为「天下」的、庞大而虚无的神坛。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国仇家恨。

不仅是这玄铁锁链。更是他那早已融入骨血、无法挣脱的责任与信念的枷锁。而这枷锁,

似乎也开始让他感到疼痛了。8一次例行行针后,

塔内弥漫着淡淡的药草味和云崖子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冷檀香。他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静立片刻,罕见地主动开口,「前日宫中夜宴,有西域舞姬献艺。」

我正慵懒地活动着被他金针疏导过的经脉,闻言动作微滞,抬眼看他。他依旧侧身对着我,

目光落在窗外。侧脸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仿佛只是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哦?」我尾音拖长,带着一丝睡醒般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兴趣,

「能让国师大人记住的舞姿……想必是动人心魄了?」我缓缓站起身,脚镣发出沉闷的声响,

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没有回答,只是下颌线似乎绷得更紧了些。我却没有追问细节,

反而轻轻哼起了一段不成调的、带着异域风情的旋律。那是很久以前在故国宫廷听过的残曲。

我的身体随着那微弱的节奏,开始极其缓慢地摆动。没有大幅度的动作。

只是肩颈柔和的曲线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被囚衣包裹的腰肢轻轻摇曳。

戴着镣铐的脚踝甚至随着哼唱的节奏,极轻地敲击着地面,发出规律而暧昧的叩响。

我的目光始终锁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天真又妖冶的混合神情。仿佛只是自得其乐,

又仿佛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为他而舞。「她们的舞,是不是……这样?」我忽然停下哼唱,

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同时,我伸出未戴镣铐的那只手,指尖并未真正触碰到他。

而是隔着一寸的距离,沿着他道袍宽大袖口上繁复的银线云纹,虚虚地描摹起来。

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气流,拂过他袖口的布料。我能看到他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

袍袖下的手指蜷缩起来。9「还是……这样?」我继续用气声问道,

另一只手轻轻拂过自己颈侧,将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

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自己的锁骨,目光却依旧大胆地、带着挑衅的笑意,

直视着他已然转过来、暗流汹涌的眼睛。他猛地抓住了我那只在他袖口虚划的手腕,

力道大得惊人,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如同冰面裂开缝隙,

泄露出其下压抑的惊涛骇浪。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愠怒。

更有一种被赤裸裸冒犯、却又无法自控被吸引的挣扎。「沈芷!」他低喝,声音沙哑,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我任由他攥紧我的手腕,

甚至顺势又贴近了他一丝。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不同于往常的灼热气息。

我仰着脸,用那双他曾说过,于「药引」而言过于明亮的眼睛,无辜又狡黠地看着他。

「国师大人,是你说起西域舞姬的……我不过是,好奇之下,模仿一二罢了。」

我的目光在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上流连。语气中带着一种残忍的天真,

「还是说……你其实想看的,从来就不是什么西域舞姬……而是我?」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他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烫到,猛地甩开我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撞到了身后的石壁,脊背传来一阵钝痛。他死死地盯着我,

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总是俯瞰众生的眼睛里,此刻却只剩下我的倒影。他张了张嘴,

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他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两步,然后决然转身,

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混乱的风。脚步凌乱甚至有些跌撞地冲下了楼梯,消失在黑暗中。

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揉着被他捏出红痕的手腕。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

脸上那惑人的笑容渐渐褪去,只剩下眼底一片冰冷的清明和一丝复杂的疲惫。云崖子,你看,

你这高岭之花也不是全无感觉。我这「药引」的滋味,看来比你自己想象的,

更要让你难以承受10那年春天,塔外飞来的鸟儿格外多。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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