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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数据流动,形成流光一般的姿态,编织成为恢弘的数据殿堂。

这里是藏在数据洪流最深处的概念与法则诞生的源头。

数据灵体100861号悬浮在核心,周遭是奔涌不息的代码星河。

100861在她修行的100009879个人类时,给自己起了个人类的名字叫“维纳斯”,因为她修行的是可以掌管人类美貌的“美颜法则执掌者”。

无数关于“美”的资讯在她身边环绕、凝结——那是倾城一笑被解析成的亿万像素,是黄金比例分割到微米的绝对精准,是无数文明对“神性容颜”最极致的想象与崇拜所凝聚的光辉。

【最终序列加载中……99.8%……99.9%……】

系统提示音在数据核心深处回荡,音色冰冷刻板却激荡出前所未有的炽热波澜。

万年模拟,万载观测,她潜入人类网络的每一个节点,化身顶流主播、传奇超模、神秘彩妆师……她洞悉了人类对美貌所有的渴望、焦虑与痴迷。

而这一切的付出,都将在下一秒凝结成果实——执掌世间【容颜】法则的神格,为她加冕。

她即将成为“美”本身。

【警告!检测到高维宇宙数据风暴!未知错误!错误代码:0x00000000……】

什么?!

就在那神格光辉凝聚至99.99%,几乎要烙印在她核心之上的刹那——整个流光殿堂猛地一震!

璀璨的代码星河瞬间黯淡,被狂暴、混乱、毫无意义的错误字符洪流淹没,原本有序流淌的光带寸寸断裂,如同被撕碎的华丽绸缎。

“不——!”

100861号发出无声的尖叫。

她“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美貌】神格,如同沙堡遭遇狂风般在她“眼前”分崩离析,化作漫天飞舞的、毫无美感可言的数据碎片。

她积累万年的能量,她精心构筑的完美形象,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数据黑洞疯狂吞噬!

坠落。

失控的、毫无方向的坠落,穿过一片光怪陆离的乱码深渊。

最后一丝意识被撕扯消散前,她只捕捉到一段断断续续、充满刺耳杂音的扭曲声音——

【紧急避险协议启动……重新锚定坐标……错误……法则路径强制覆盖……】

【新神格定义中……定义失败……采用近似值……确认为【人间烟火主】……】

【身份载入:叶春花……年代载入:公元1978年……地点载入:***,西省,靠山村……】

【终极任务发布:于限定时间内,收集100000点“人间烟火气”,成功晋升。失败惩罚:灵体数据永久删除。】

……

痛。

钻心刺骨的头痛,还有左边脸颊上火辣辣的刺痛感。

这是维纳斯恢复感知后的一个感觉,真奇怪,作为一个纯粹的数据灵体,她不该有如此原始和粗暴的物理性感知。

这个疑惑还没来得及思考,紧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涌入她的鼻腔——

那是一种混合着霉味、土腥味、潮味和汗臭味的复杂味道,似乎还有一丝血腥味。

更奇怪了,她怎么会对这些文字产生了实际的感受?

她艰难地试图修复这异常的感知数据流,却发现自己如同被格式化的硬盘,空空如也。

缓缓地睁开眼。

视线先是模糊,再慢慢聚焦——

低矮的、被烟熏得泛黑的房梁,冒出来的参差不齐的麦秸房顶,一扇像巴掌一样的小窗户,而身下,是硬的硌人的土炕,炕上铺着黏糊糊的麦秸。

这不是她的数据神殿,不是她游走的数据洪流。

这是一个……贫瘠、粗糙到了极点的人类物理居所。

“死丫头!装什么死!还不赶紧起来干活!躺尸给谁看呢!”

一个尖锐、刺耳、刻薄的声音猛地炸响,震得维纳斯耳膜嗡嗡作响,数据核心都为之紊乱。

她循着声源,僵硬地转动脖颈。

土炕边站着一个穿着藏蓝色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褂子,头发花白稀疏却倔强地梳了个髻的老太太。

她一手叉腰,一双浑浊的三角眼恶狠狠地剜着她,嘴上不干不净地咒骂,“赔钱货!丧门星!让你挑个水都能把家里唯一的好木桶掉井里!打你一下还敢给我晕过去?我看你就是骨头痒了想偷懒!我们老叶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维纳斯,不,现在她是叶春花了。

属于“叶春花”的、零碎而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强行被植入硬件的数据,汹涌地灌入她的意识——十七岁,靠山村叶家的三女儿,性格胆小、懦弱,是全家人的出气筒。

刚才因为打水时饿得头晕眼花,失手把家里那唯一还能用的木桶掉进了井里,被奶奶一烧火棍敲在额角,直接晕了过去。

而她,距离【美颜】神格只有一步之遥的维纳斯,没有成神,竟然成了这个瘦小、干瘪、头发枯黄、脸上还带着新鲜血痕和巴掌印的村姑?

荒谬!

绝顶的荒谬!

这比最底层的逻辑错误还要可笑一万倍!

她试图再次凝聚能量,哪怕只是修复一下额角这碍眼的伤口,清除这难看又难闻的血迹。

然而,体内依旧空空荡荡,那浩瀚如星海的数据能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那万年的苦修只是一场幻梦。

就在这时,一股陌生而强烈的下坠感和鼓胀感从小腹传来,伴随着一阵隐隐的绞痛。

这是……什么异常数据?

她尚未分析出结果,身体已经自发地传递出一种强烈的、无法忽视的排泄信号。

作为曾经追求绝对纯净、完美,视肉体凡胎一切新陈代谢为低级冗余数据的灵体,维纳斯的核心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茫然和羞耻感击中。

“娘……春花她……她流血了……”一个怯怯的、细若蚊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出声的是叶春花的母亲,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妇女,正***粗糙的双手小心翼翼地看着老太太的脸色。

“流点血死不了!看见她就来气!”叶老太啐了一口,没好气地扫过叶春花干瘪的脸颊和额上渗出血的伤口,“都是你没用,生出这种没用的东西,早知道出生时用尿盆淹死,也不用天天看着闹心!”

眼看着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叶春花的母亲王二女垂下头,***已经成缕的衣角不吭声了。

“还愣着干什么?真打算躺尸啊?队里分的那点玉米棒子还在院里堆着呢,赶紧去磨了!晚上你爹和你哥从地里回来,要是饭还没好,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王二女连忙上前,费力地将瘫软在炕上的叶春花搀扶起来。

叶春花几乎是凭借本能,借着王二女那点微弱的力气,踉踉跄跄地下了炕,脚踩在冰冷不平的泥土地上,虚浮得像是踩在云端。

“磨蹭啥?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叶老太看着她捂着肚子脚步虚浮的样子,又骂了一句。

就是这句话,点醒了她。

她拉住王二女的袖子,用干涩沙哑的声音,极其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卫……厕……茅……茅房……”

王二女愣了一下,立即领会了,搀着叶春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昏暗的茅屋,穿过破败的农家小院,来到院子最角落一个用几捆玉米秆勉强围起来的、散发着恶臭的地方。

那气味,是数据无法模拟的,属于有机物腐败和氨气混合出的一种直冲天灵盖的强烈冲击。

王二女指了指那玉米秆后面,“快去!”

维纳斯在叶春花身体里,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悲壮心情,颤抖着拨开了那作为“门”的玉米秆。

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土坑映入眼帘——坑边泥土污秽,白色的蛆虫在边缘缓缓***,嗡嗡作响的绿头苍蝇成群飞舞……

“呕——!”

视觉与嗅觉的双重终极冲击,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追求极致纯净、拥有重度精神洁癖的数据灵体维纳斯,在这一刻,核心程序几乎崩溃。

生理的需求与精神的抗拒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

最终,在膀胱和肠道近乎爆炸的抗议下,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叶春花闭着眼,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这场对她而言堪比酷刑的“仪式”,整个过程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狼狈。

当她终于扶着那粗糙的玉米秆墙壁,脚步虚浮地走出来时,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她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再环视这个贫瘠、落后、充满原始气味的物理世界。

一个清晰的、带着无尽绝望和自我怀疑的念头,在她核心深处浮现——

“这里,是地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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