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全本阅读

打开
A+ A-
A+ A-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却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拽住。

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一股刺鼻的甜腥气充斥着口腔,冰冷的液体正被粗鲁地灌进来。

“姐姐,您就安心去吧。”

娇柔做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是柳姨娘!

“侯府有我和景轩,您不必再操心了。”

一双有力的大手死死按着我试图挣扎的胳膊。那双手,我曾无比熟悉——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好儿子,顾景轩!

“唔……唔……”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里,顾景轩俊美的脸上写满冷漠,没有半分悲痛,只有如释重负的不耐烦。柳姨娘站在他身侧,用锦帕轻轻掩着嘴角,眼底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

“老不死的,总算要让位了。”顾景轩的声音冰冷刺骨,“侯府的资源,早该全由我做主,白白浪费在你手里这么多年。”

“景轩,别这么说,”柳姨娘假意劝着,声音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夫人听了该多伤心啊。”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轻柔,却像毒蛇吐信:“夫人,您放心,您那些体己私库,我和景轩会好好'打理'的。您辛苦攒了一辈子,不就是为了景轩吗?”

恨!滔天的恨意和悔意几乎要将我的灵魂撕裂!

我沈清玥,堂堂永宁侯府主母,执掌中馈二十年,为这个家劳心劳力,最后竟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和丈夫的宠妾合谋毒杀!

意识彻底陷入无边黑暗……

——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一阵轻柔而焦急的呼唤将我从深渊中拉扯出来。

我猛地睁开眼,剧烈喘息着,胸口那股被毒酒灼烧的剧痛仿佛还在。

入眼是熟悉的沉香木雕花拔步床,天青色的鲛绡帐幔低垂着,空气中弥漫着我惯用的安神香的味道。

这是……我的卧房?

我难以置信地抬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尚且丰润的手,并非记忆里枯槁如柴、布满老人斑的模样。

“夫人,您是不是又头疼了?”一张担忧的脸凑近,是春桃,我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可我明明记得,她在我被毒死的前一年,就被柳姨娘寻了个错处,打发嫁给了庄子上一个酗酒的瘸腿管事,后来听说没过两年就郁郁而终了。

此刻,她却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眉眼鲜活。

我心脏狂跳,一个荒谬又惊人的念头窜入脑海。

“春桃,今夕是何年?”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春桃愣了一下,连忙回道:“夫人,您是睡糊涂了么?今儿个是永和二十二年,五月初三啊。”

永和二十二年……五月初三!

我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痛感清晰无比地传来。

不是梦!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永和二十二年,我刚刚三十五岁,还是那个尊贵的永宁侯夫人!而顾景轩那个孽障,才刚刚十六岁!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之后,是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属于前世的记忆和恨意!

五月初三……我想起来了!就在今天下午,顾景轩会来找我,不是为了请安,而是为了讨要一大笔银子,足足三千两!理由是看中了一套前朝孤本古籍,要买来钻研学问。

前世的我,听闻儿子如此上进,欣喜若狂,不但立刻给了银子,还额外贴补了他五百两。可后来才知道,什么孤本古籍,全是谎话!他是拿着这笔钱,去给柳姨娘买了一支赤金镶宝的玲珑步摇!而我竟还被他蒙在鼓里,以为他终于懂事了!

就是从这些一次次毫无底线的索取和欺骗开始,我的心被慢慢伤透,却又一次次因为“母亲”的身份而选择原谅,最终将他纵容得无法无天,狼心狗肺!

“夫人,您脸色很不好,要不要再歇歇?”春桃担忧地替我掖了掖被角。

“不用。”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歇?我怎么还能歇得下?

上一世,我就是歇得太多了,才让那对豺狼钻了空子!

这一世,老天爷既然给了我重来的机会,我沈清玥绝不会再重蹈覆辙!那些欠了我的,害了我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顾景轩,我的“好儿子”,你不是想要银子吗?

好,娘给你备着。

只是这一世,娘给你的“好处”,只怕你承受不起!

“春桃,”我掀被起身,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更衣。少爷若是来了,让他直接到偏厅见我。”

春桃似乎有些诧异我瞬间的转变,但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多问,恭敬应道:“是,夫人。”

坐在偏厅的黄花梨木椅上,我慢条斯理地拨着茶盏里的浮沫,心中一片冷然。

前世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顾景轩的冷漠、柳姨娘的阴毒、我临死前的绝望……每一幕都像是在我的心口烙铁,提醒着我这一世该如何行事。

“母亲!”

一道清亮却带着明显不耐的少年声音响起。

我抬眸,看到顾景轩穿着一身锦蓝色云纹直裰,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十六岁的少年,眉眼继承了我的明媚和他的英挺,本是极好的相貌,此刻却因为那理所应当的索取姿态而显得格外刺眼。

他甚至没有认真行一个礼,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母亲,儿子看中了一套古籍,要三千两银子,您快些给我,书肆老板说再不付定金,就要卖与别人了。”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术,连语气都不曾改变分毫。

我放下茶盏,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偏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没有像过去那样立刻让人去取银票,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审视。

顾景轩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眉头皱起:“母亲,您看着我做什么?快给银子啊,耽误了正事怎么办?”

“正事?”我微微挑眉,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他听清,“不知我儿看中的,是哪位大家的孤本?竟值三千两之巨。说出来让母亲也听听,若是真的价值连城,莫说三千两,便是五千两,母亲也得想办法给你凑来。”

顾景轩显然没料到我会追问,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支吾道:“就是……就是一套前朝翰林的手批论语,很是珍贵难得……母亲问这么多做什么,难道还不信儿子吗?”

“信,怎么会不信。”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只是母亲近日查看账目,发现府中开销甚大,许多款项去处不明。三千两不是小数目,总要问清楚去向,才好支取。你既说是手批论语,那书肆在何处?老板姓甚名谁?我派人去核实一下,若果真如此,立刻付钱。”

顾景轩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被戳穿谎言后的慌乱和恼羞成怒。

“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他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锐,“不过是三千两银子,您竟如此推三阻四,还要盘问查证?我还是不是侯府的嫡少爷了?连这点银子都做不得主吗?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

是啊,以前的我,被他这故作委屈的姿态拿捏得死死的,生怕伤了他的“上进心”,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可现在……

我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微微涨红的脸,心中只有一片冰凉的讽刺。

“侯府的嫡少爷,更该懂得规矩。”我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正因你是嫡少爷,将来要承袭家业,才更该知道每一两银子的来处与去向。胡乱挥霍,不明所以,岂是继承人之道?”

我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不再看他:“银子,没有。你若真想要,就把书肆名号、老板姓名报上来,核实之后,再谈其他。”

顾景轩彻底愣住了,他大概从未想过,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母亲,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他,还用这番他无法反驳的大道理堵得他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化为浓浓的愤恨和不甘。

“好!好!母亲如今是越发小气了!不给便不给!我自有办法!”

他扔下这句话,狠狠一跺脚,转身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连基本的告退礼都忘了。

我看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手中的茶盏缓缓放下,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

自有办法?

是去找你那体贴入微的柳姨娘想办法吗?

也好。

这一世,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我的目光无意间扫向窗外,恰好看到回廊尽头,一个青涩瘦削的身影正捧着书本默默走过,安静得几乎让人忽视。

是那个孩子……顾云舟。

我的眼神微微一动。

窗外,阳光正好,将那个瘦弱少年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与他前方那个怒气冲冲、锦衣华服的嫡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云舟。

我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侯府的庶子,一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存在。他的生母是个早逝的洗脚婢,身份低微,连带着他也从小不受待见,像棵无人问津的小草,在侯府的角落里默默生长。

前世,我所有的心思都扑在顾景轩身上,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庶子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只依稀记得他后来似乎离开了侯府,去了边军,再后来的消息便模糊了。好像……是战死了?亦或是有了些微末功名?记不清了。

但此刻,看着他恭敬地侧身让过横冲直撞的顾景轩,甚至微微颔首行礼,哪怕对方看都没看他一眼,他脸上也没有半分怨怼,只是继续安静地走自己的路,捧着那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书。

这份沉稳和隐忍,与顾景轩的浮躁张扬形成了太过强烈的对比。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骤然划过我的心间——

如果……如果我把培养继承人的心血,放在他的身上呢?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顾景轩已经烂到了根子里,无可救药。而我,绝不会再为他浪费一丝一毫的情感与资源。

侯府需要一个继承人,一个懂得感恩、能担重任、至少不会在我年老时灌我毒酒的继承人!

顾云舟……他或许是一块璞玉。

至少,他看起来懂得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尊重。

“春桃。”我轻声唤道。

“夫人有何吩咐?”春桃立刻上前。

“去查一下,云舟少爷如今在哪个书院进学?功课如何?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我顿了顿,补充道,“ 悄悄地去办,不必惊动任何人。”

春桃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但立刻垂首应下:“是,夫人。”

她虽不解我为何突然关注起那个透明人般的庶子,但作为心腹,她深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吩咐完,我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顾云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回廊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顾景轩,你和你那好姨娘,就好好享受着这最后的快活日子吧。

为娘……可是为你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我端起已经微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苦涩过后,竟泛起一丝诡异的甘甜。

就像这重生的人生。

复仇,才刚刚开始。

全文阅读>>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