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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神静气丸带来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那股暖流甫一入腹,便化作千万条细丝,精准地抚平了孟月体内每一寸因紧张而绷紧的神经。狂跳的心脏恢复了沉稳的节律,每一次搏动都充满了力量。原本因压力而略显混沌的思绪,此刻清明如洗,仿佛站在山巅,俯瞰着整个棋局。她能感觉到,舌灿莲花符的力量也正悄然融入她的言行举止之中,赋予她一种天然的、令人信服的气场。

“福晋,您……”翠珠扶着孟月,只觉得自家主子的眼神变了。如果说刚才的镇定还带着几分强撑的决绝,那么此刻,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便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天塌下来,也无法再让她动容分毫。“更衣。”孟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翠珠不敢再多问,连忙打开了从蒙古带来的巨大樟木箱。箱子里,是原主博尔济吉特氏的四季衣物,按照颜色和材质分门别类,一丝不苟。孟月一眼扫过,略过那些娇艳的粉色、明丽的杏色,最终指向了一件宝蓝色的素面暗纹旗装。那蓝色深邃如夜空,沉静如大海,暗绣的祥云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低调而不失身份。“就这件。”她做出决断,“配上银丝滚边的比甲,首饰一概不要,只用一支素银簪子绾发即可。”

这番打扮,完全不像一个新婚的福晋,倒像是一位久经风霜、要处理要务的当家主母。翠珠心中虽有疑惑,但主子的气场让她不敢有丝毫违逆,立刻手脚麻利地为孟月换装。

当孟月换下那身象征着喜庆与束缚的凤冠霞帔,穿上这身沉稳干练的旗装时,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如果说前者是一个等待夫君垂怜的美丽娃娃,后者,则是一柄即将出鞘的、锋芒内敛的利剑。

她走到外间,王德福已经带着几个管事妈妈和内侍,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等候着。一见到孟月出来,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偌大的正厅里,只听得见粗重的呼吸声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恐慌,正在这座府邸里无声地蔓延。

孟月环视一周,将每个人的神情都尽收眼底。有的人面如死灰,有的人眼神躲闪,有的人则带着一丝隐秘的、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缓走到主位上坐下,端起翠珠奉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氤氲的雾气。这看似闲适的动作,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底下跪着的人心头愈发沉重。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压抑的沉默几乎要将人的神经碾碎。

就在众人快要撑不住时,孟月才放下茶盏,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齐齐抬头望向她。“想必,王爷在宫门前受罚的事,各位都听说了。”她的开场白平铺直叙,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却比任何声色俱厉的喝问都更具分量。

“福晋”王德福刚想开口说些求情的话,却被孟月一个眼神制止了。“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孟月的声音依旧平稳,“王爷是本府的天,天若要塌,我们谁也跑不了。与其在这里哭天抢地,不如都打起精神,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她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人。“我下三道命令,所有人,即刻执行,不得有误!”“第一!”她看向管着厨房的周妈妈,“立刻去备最好的驱寒姜汤,用老姜熬煮,多放红糖,务必滚烫。再备上两件最厚实的白狐皮斗篷,还有两副加了厚棉的护膝。一刻钟之内,必须备好,送到我车上。”

周妈妈是个精明人,一听便知福晋心思缜密。姜汤驱寒,斗篷保暖,这都想得到。可那护膝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最伤的便是膝盖!新福晋竟能想到这一层,这份体恤,让她心中一暖,连忙磕头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第二!”孟月的目光转向王德福,“备车,要最平稳的那辆。从府门到乾清门,沿途都打点好,我不希望路上有任何耽搁。另外,你亲自带几个机灵的内侍,守在府门外,从此刻起,许进不许出。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王德福心中大定,福晋这安排,既是要即刻动身,又是要稳住后方,有条不紊,滴水不漏。他立刻领命:“老奴遵命!定不负福晋所托!”

“第三!”她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扫向那些低眉顺眼的丫鬟仆妇,“封锁府内消息。此事关系王爷前程、王府荣辱。若让我知道,有谁敢在背后乱嚼舌根,搬弄是非,动摇人心”她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不必劳动王爷,我自会让人将他(她)的舌头割了,扔进雪地里喂野狗。我说到,做到。”话音落下,整个正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那些原本还存着些别样心思的下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瞬间将所有不该有的念头都冻结了。

三道命令,一道体恤,一道部署,一道威慑。恩威并施,环环相扣。孟月利用前世管理一个庞大医疗团队的经验,在最短的时间内,快刀斩乱麻,为这座即将倾覆的府邸,重新立起了主心骨。

“都听明白了吗?”“奴才(奴婢)明白!”众人齐声应答,声音里再无此前的慌乱,只剩下敬畏与服从。“好,都去吧。”孟月挥了挥手。

众人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各司其职。原本混乱不堪的内院,仿佛一台生锈的机器被注入了润滑油,瞬间开始高效地运转起来。烧水的,找衣物的,备马车的一片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

王德福看着这一切,心中对这位新福晋的敬佩,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原以为,这会是一个漫长而绝望的夜晚,却没想到,新福晋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就将这即将崩盘的局面,硬生生地稳住了。

与此同时,十阿哥府后院的几个角落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西侧的“揽月轩”内,烛火通明。汉军旗包衣出身的张格格,正斜倚在软榻上,由贴身丫鬟巧儿为她剥着新贡的橘子。她生得一副瓜子脸,眉眼间带着几分媚态,是胤䄉南巡时看上,带回府的。平日里自恃有几分宠爱,最是瞧不上那个从蒙古来的、土里土气的嫡福晋。

“呵,还真去了?”张格格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了?皇上正在气头上,她一个新媳妇跑去触霉头,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巧儿将一瓣橘子递到她嘴边,谄媚地附和道:“可不是嘛,格格。奴婢看,她就是个没脑子的。等她把皇上彻底惹怒了,连带着王爷一起被重罚,到时候,这府里还不是您说了算?”

“我说了算?”张格格轻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王爷真被夺了爵,这府里的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不过嘛”她话锋一转,慢悠悠地说道,“她这一去,若是能把王爷的罪名坐实了,倒也算她做了件好事。至少,这碍眼的嫡福晋之位,是空出来了。”在她看来,孟月的行为,愚蠢至极,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而她,则乐得坐山观虎斗,等着看这场好戏如何收场。

而在另一头,东侧的“听雨阁”里,气氛则是一片愁云惨雾。出身相对较低的刘格格,正坐立不安地在房中来回踱步。她相貌平平,性子也懦弱,平日里最是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

她的丫鬟安儿端上一杯热茶,劝慰道:“格格,您也别太担心了。福晋吉人自有天相,王爷也会没事的。”

“怎么能不担心?”刘格格接过茶,手却抖得厉害,“我们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王爷身上。王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不像张格格那般有野心,她只求能在这深宅大院里,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如今王府大难临头,她只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灰暗。“福晋她真的去了宫门口?”刘格格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是,听说是福晋亲自下的令,王总管亲自去备的车。”安儿答道。

刘格格怔怔地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喃喃自语:“但愿她真的有办法吧。不然,我们这一府的人,可就真的完了”

在这座小小的十阿哥府内,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惶恐不安,有人冷眼旁观。她们都不知道,那个被她们或轻视、或寄予微末希望的新任主母,正带着她们所有人的命运,坐上了一辆马车,义无反顾地,驶向了那座风雪飘摇的、权力的中心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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