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弑兄夺位，天地不容】

兵卒倒吸凉气，赵都尉却狂喜：“好！证据确凿！带走！”

话音未落，脚下地板忽然“咔嚓”一声脆响。

他低头，只见自己踩中的青砖，已陷下半寸。

“退——”

“轰！”

整排书架迎面倒下，书籍如雪崩，瞬间埋住三四人。

与此同时，窗棂无风自开，一股火油味扑鼻而来。

“火！火——”

不知谁喊了一声，浓烟已顺着地板缝隙窜起，像一条恶龙，眨眼爬上帘幔。

沈青釉蹲在梁上，指尖攥着一枚火石，指骨发白。

她只需再擦一下，整个三楼会瞬间陷入火海，真卷宗也会随之灰飞——

从此，皇帝无把柄，书院得保。

可下一瞬，她看见火舌卷住一本《沈氏春秋注》，那是父亲亲笔批校，世间孤本。

火星子溅上扉页，像烙在她心口。

手指一颤，火石竟未擦下。

“沈青釉！”

谢凛的声音破烟而来，人已到梁下。

他抬头，眼底血丝纵横，“跳！”

沈青釉咬牙，纵身跃下——

却被他一把接在怀里，两人就地滚倒，避开一根轰然坠下的横梁。

“你疯了！计划是火遁，不是殉葬！”

谢凛吼得极低，嗓音却哑得不成样。

沈青釉望着那本已烧成焦炭的《春秋注》，眼眶血红，却一个字吐不出。

“走！”

谢凛拽住她手腕，往北侧疾冲——

那里，他提前撬开一块地板，直通二楼暗渠。

身后，赵都尉灰头土脸爬出书堆，一脸血污，怒吼：“摄政王谋逆！放火烧楼！拿下！”

枪尖如林，堵死楼梯。

谢凛反手拔剑，剑光如匹练，一枪挑开数柄，却更多涌上。

“下去！”

他把沈青釉往暗渠口一推，自己回身挡剑。

沈青釉却抓住他袖口，指尖用力到泛白：“一起！”

谢凛低头，快速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像落下一个滚烫的印：

“你先，我断后。”

下一秒，他把她整个人抱起，塞进暗渠——

黑暗袭来，沈青釉最后看见的画面，是谢凛回身，剑光如月，迎向漫天枪雨。

……

暗渠冰冷，水声潺潺。

沈青釉屏住呼吸，手足并用，往前爬。

膝盖磨破了，血丝顺流而下，她却感觉不到疼，耳边只剩一个声音在轰响：

“你先，我断后。”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现出一点微光。

她咬牙，最后一跃——

“扑通！”

人跌入一条小河，水花四溅。

她探头，四周是书院后山，林木幽深，鸟鸣清脆，仿佛另一个世界。

爬上岸，她浑身湿透，却顾不得，踉跄往山脚跑——

那里，柳夫子正带着学生，躲在一片竹林后。

“先生！”

阿梨第一个看见她，扑上来，泪如雨下，“火！好大的火！谢殿下还在里面！”

沈青釉抬头，只见山顶藏书楼方向，黑烟滚滚，像一条黑龙，直冲云霄。

风一吹，灰烬如雪，纷纷扬扬，落在她发间、肩头，瞬间化做无形。

她忽然跪倒，指尖***泥土，指节泛白，却一声未吭。

只有掌心，那枚碎玉被攥得死紧，金丝裂纹间，渗出丝丝血痕。

“先生……”

阿梨怯怯去拉她袖子。

沈青釉却抬头，眼底血丝纵横，却亮得骇人：

“拿笔墨来。”

“啊？”

“此刻，此刻就要！”

柳夫子快步上前，从随身书匣取出纸笔。

沈青釉就跪在地上，以膝为案，笔尖蘸了溪水，一气呵成——

【今上弑兄、屠沈、焚书，人神共愤。芷兰弟子，血书以告天下。】

落款，她写：——沈氏青釉

写完，她咬破指尖，按上朱印。

血珠顺着指纹晕开，像一朵小小的红梅，开在雪宣上。

“柳夫子。”

她抬头，声音哑却稳，“带孩子们去浒墅关，找谢凛的暗桩。”

“你呢？”

沈青釉起身，望向山顶仍未熄的黑烟，眼底火光跳跃：

“我回火场。”

“先生！”

“他若死，我收尸；他若活——”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与他，一起还债。”

风掠过竹林，吹得血书猎猎作响。

沈青釉把碎玉系在颈间，转身，逆着风，逆着光，一步一步，重新走向那片黑烟。

背影单薄，却像一柄出鞘的剑，

再无人敢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