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的那句“好好合作”，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白昕心里激起层层叠叠、混乱不堪的涟漪。

【合作？和他？！】白昕的心声几乎是在尖叫，尽管他脸上只是血色褪去少许，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嘴唇抿得死紧。

张薇却没察觉这暗潮汹涌，只当是两位大佬终于肯顾全大局，顿时喜笑颜开：“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们关键时刻靠得住！剧本和排练安排已经发邮箱了，今晚务必看一下！明天下午四点，学生活动中心排练室一见！导演组都在！”她说完，像是怕两人反悔，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空旷的走廊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张力。

白昕终于从震惊中找回一丝神智，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凌同学，我认为这件事还需要斟酌。我们都不是表演专业的，仓促上阵恐怕会搞砸校庆的节目。或许应该让导演组再找更合适的人选……”他的语气尽量平和理性。

【快拒绝！快说你没空！说你讨厌演戏！说什么都行！】心声却在疯狂呐喊。

凌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听着那完全分裂的两套说辞，一种恶劣的愉悦感油然而生。他向前又迈了一小步，将两人之间本就不多的空间再次压缩。白昕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冽的雪松香气，带着不容忽视的侵略性。

“斟酌？”凌曜微微挑眉，语调平缓却带着千斤重压，“会长亲自下的死命令，为了‘学校的荣誉’。白同学是想临阵脱逃，还是觉得……自己的能力不足以与我合作？”

他刻意咬重了“合作”二字，目光像精准的手术刀，剖析着白昕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激将法！赤裸裸的激将法！】白昕内心气得跳脚，但凌曜的话恰好戳中了他的要害。他从不轻易认输，尤其是在凌曜面前。承认自己不行？绝无可能。

他绷紧了下颌线，迎上凌曜的目光，语气硬了几分：“我当然有能力完成任何挑战。只是担心某些人的配合度，会影响最终效果。”

【对，就是这样！把锅甩给他！让他知难而退！】

凌曜几乎要为他这外强中干的心声喝彩。他低笑一声，那笑声又沉又磁，震得白昕耳根莫名发热。“配合度？”他重复道，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白昕微微泛红的耳尖，“放心，我会‘好好配合’的。毕竟……”

他故意停顿，身体前倾，唇几乎要贴上白昕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语，如同魔鬼的蛊惑：“……我也很期待看到，白同学脱下这身优等生的外壳，在舞台上……会是什么样子。”

轰——！

白昕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和耳朵瞬间烧得通红。【他在***什么？！】心声彻底乱成一团麻，只剩下羞愤和无措。

他猛地向后撤了一大步，脊背撞上冰凉的饮水机，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凌曜，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以往的凌曜虽然冷漠傲慢，说话带刺，但从未有过如此……具有赤裸裸侵略性和暗示性的一面。

“你……”白昕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反驳。那双总是清澈温和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震惊和慌乱。

凌曜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这才是他想要的，打破那层完美面具，看到最真实的、会慌会乱会害羞的白昕。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矜贵疏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近乎调戏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明天下午四点，别迟到。”他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冷傲，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白昕的错觉。

直到凌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白昕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靠在饮水机上。心脏还在砰砰狂跳，脸颊的热度迟迟不退。

【疯了……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他内心一片混乱，【要和凌曜演音乐剧？还是这种……这种情节？！】

他猛地想起张薇的话，急忙掏出手机，颤抖着点开邮箱。最新一封邮件标题格外醒目——《校庆音乐剧剧本及排练安排（紧急）》。

白昕点开附件pdf剧本，飞快地浏览起来。

越看，他的脸色越白，手指越凉。

《暗涌》讲述的是一对表面立场对立、互相算计，实则内心相互吸引、纠缠多年的双男主故事。情节充满了试探、博弈、强制靠近和暧昧不清的张力。而原定男一号和男二号的角色，正好就是这样的关系。

其中有争吵、有对峙、有……近乎暧昧的肢体接触戏码，甚至还有一场表现内心挣扎的、距离极近的双人舞。

【……这剧本是谁写的？！他和凌曜？！演这种戏？！】白昕眼前一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刚才凌曜那句“脱下优等生的外壳”和“期待你是什么样子”如同魔音贯耳，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几乎能想象到凌曜会如何“好好配合”——绝对是变本加厉地利用情节来……来折腾他！

这一晚，白昕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一会儿是凌曜那双深邃迫人的眼睛，一会儿是剧本里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台词和舞台指示。【怎么办？怎么办？】他的心声响了一夜，充满了焦虑和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的悸动。

而城市的另一端，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前。

凌曜同样没有睡意。他端着酒杯，俯瞰着城市的万家灯火。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的正是《暗涌》的剧本。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上那些描写对手戏的文字，目光幽深。

他能“听”到此刻白昕的辗转反侧和内心焦灼，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那种熟悉的、独属于白昕的思维波动依旧模糊地传来，牵动着他的心神。

强制合作？

不，这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

一个可以正大光明地凝视他，触碰他，将他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一步步蚕食他那所谓“死对头”假象的机会。

舞台上的灯光，剧本中的情节，都将成为他最好的掩护和工具。

“白昕……”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如同咀嚼一颗苦涩又甘甜的果实，“这次，你逃不掉了。”

翌日下午三点五十分。

学生活动中心排练室门口，白昕做着最后的心理建设。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自然，这才推门而入。

排练室里已经有不少人，导演、副导演、编剧、舞美负责人都在，正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而最显眼的，却是靠坐在窗边一把椅子上的凌曜。

他今天穿了一身简单的黑色训练服，却依旧掩盖不住通身的贵气和那股疏离感。他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听见开门声，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白昕。

那目光深沉，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白昕的心跳猝然漏了一拍。

【来了来了……】心声开始不受控制地刷屏。

凌曜站起身，朝他走来，步态从容不迫，却在无形中带给白昕巨大的压力。

他在白昕面前站定，微微垂眸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伸出手：

“合作愉快，白昕同学。”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显得无比自然和正式。

只有白昕能听到，自己心里那根紧绷的弦，随着这句话，“嗡”地一声，彻底绷紧，几乎要断裂。

【愉快个鬼！】内心在咆哮。

白昕看着凌曜伸出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强迫自己伸出手，短暂地、礼节性地握了一下。

指尖相触的瞬间，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

白昕飞快地抽回手。

凌曜感受到他指尖的微凉和那一瞬间的轻颤，眼底的墨色更深了些。

强制共舞的序幕，终于正式拉开。而凌曜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