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宗,执法堂。
青铜香炉里,三根手臂粗的檀香无风自燃,吐出笔直的烟柱,盘旋而上,最终消散在幽深高远的殿顶。
空气里弥漫着檀香与冷硬金石混合的气味。
李呈飞跪在冰冷的黑曜石地板上,膝盖骨硌得生疼。
他微微抬起头,视线越过身前几名幸灾乐祸的内门弟子,落在高坐其上的王长老身上。
那是个面容枯槁的老者,一身玄色长袍,正用一块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李呈飞,你可知罪?”
旁边一名赵乾的党羽高声喝问,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回响。
“我何罪之有?”
李呈飞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顶撞师兄,目无尊长,此为其一。”
“我只是说他炼丹的手法有误,那炉丹药迟早要废。”
李呈飞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那是一种夹杂着荒谬与自嘲的弧度。
他一个现代化工系的高材生,指出一个简单的化学反应错误,怎么就成了顶撞。
“胡言乱语,扰乱赵乾师兄炼丹心境,致其丹毁,此为其二。”
那名弟子声音越发尖利。
“丹毁了?”
李呈飞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这是做好了全套的局,等着他往里钻。
高座上的王长老终于停下了擦拭扳指的动作。
他掀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李呈飞,仿佛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带检测水晶来。”
他的声音干涩,不带一丝波澜。
很快,两名弟子抬上一座半人高的水晶。
水晶通体透明,内部有点点星光流转,散发着微弱的寒气。
“将手放上去。”
王长老命令道。
李呈飞沉默着,依言将手掌贴在了冰冷的水晶表面。
一股刺骨的凉意顺着掌心瞬间蔓延至全身。
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于此。
水晶内部的星光开始流动,却异常缓慢,只是在底部微弱地亮起了一小片区域,光芒黯淡,如同风中残烛。
那光芒挣扎了几下,最终化作一缕微不可查的荧光,彻底熄灭。
“呵。”
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从赵乾的党羽中传出。
“剑脉淤塞,天赋低下。”
王长老终于给出了结论,声音里带着一种盖棺定论的漠然。
“果然是剑道废材。”
“这种人当初是怎么进宗门的?”
“仗着家里送了点礼吧,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周围的议论声不大,却字字清晰地钻进李呈飞的耳朵。
他的手还贴在水晶上,那股冰冷似乎已经冻结了他的血液。
穿越过来半个月,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残酷与冰冷。
不是刀光剑影,而是这种根植于天赋血脉的鄙视链,无形,却能将人压得粉身碎骨。
王长老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顶撞同门,构陷在先,念你修行不易,废去修为已是宽恕。”
“然,宗门不养无用之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呈-飞那张苍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轻蔑。
“判,发配万剑冢,看守宗门禁地。”
李呈飞的身体猛地一颤。
万剑冢。
天剑宗人人谈之色变的禁地,埋葬了宗门万年以来所有战损断裂的剑器,剑气与煞气交织,据说连长老级别进去都九死一生。
“此生勿再出冢,苟全性命便是你的造化。”
王长老说完,拂袖转身,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一名身材壮硕的杂役弟子走上前来,粗暴地抓住李呈飞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拽起。
“走吧,废物。”
杂役弟子的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李呈飞被他推搡着,踉跄地走出执法堂。
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沿途,所有看见他的弟子都纷纷避让,然后在他身后指指点点。
那些目光,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被换上的粗布杂役服,心中一片茫然。
这就是穿越的命运吗?
从一个前途光明的现代青年,变成一个异世界的“剑道废材”,最终的归宿是一处绝地。
不甘心。
强烈的念头在心底翻涌,可他又能做什么?
杂役弟子押送着他,一路走向宗门最偏僻的后山。
越走,草木越是荒芜,空气里的灵气也变得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而混乱的气息。
终于,他们停在了一座巨大的山谷之前。
谷口被浓重如墨的黑雾笼罩,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只是站在谷口,就能感觉到一股股狂暴的剑气扑面而来,刮在脸上,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地面是黑红色的,上面插满了各式各样断裂的剑刃,锈迹斑斑,透着一股死寂与荒凉。
呼啸的风声在山谷中回荡,那声音不像是风,更像是无数冤魂在呜咽,在咆哮。
“诺,这就是万剑冢了。”
杂役弟子指着那片恐怖的景象,脸上满是忌惮。
他将一个装有几块干粮和一壶水的布包扔在李呈飞脚下。
“你的东西,进去吧。”
说完,他像是躲避瘟疫一般,转身就跑,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转眼间,天地间只剩下李呈飞一人。
他孤零零地站在万剑冢的入口,望着那片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与绝望,瞬间将他吞没。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夜幕降临,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黑暗吞噬。
万剑冢内,那呜咽般的风声变得更加凄厉。
“铮——”
一声清越又带着无尽悲意的剑鸣,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悠悠传来。
紧接着,仿佛是得到了号令。
“嗡嗡嗡……”
成千上万的剑鸣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令人心胆俱裂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