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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三年,冬,青州。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沈家铸剑庄”斑驳的门匾上。庄内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与年节喜庆不符的压抑。炉火虽旺,却暖不了议事厅内众人脸上的寒霜。

老庄主沈巍山,昔年名震江湖的“擎天剑”,如今须发皆白,脊背却仍挺得笔直。他目光扫过堂下几位子女和核心弟子,沉声道:“靖安王府的帖子,你们都知道了。”

长子沈青岩,性情刚烈,闻言猛地一拍桌子:“父亲!萧执那厮欺人太甚!他明知小妹她……他竟还要大张旗鼓娶那云婉过门!这分明是打我沈家的脸,更是往小妹心口捅刀子!”

众人目光下意识望向角落。那里坐着一个青衣女子,正低头静静擦拭着一柄短剑。她面容清丽,却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尤其那双眼,沉静得像深潭的水,不起丝毫波澜。正是沈家***,曾名动江湖的“素手医仙”沈青梧。

三年前,靖安王世子萧执为救身中奇毒的国公府千金云婉,亲上青州,求到以医术、铸剑双绝闻名的沈家门前。彼时,沈青梧年少天真,倾慕萧执风采,更怜惜云婉性命,不惜动用家族秘传的“青囊方”,并以自身为“药引”,耗费三年心血,终将云婉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然而,云婉虽毒解,却记忆受损,独独忘了与萧执的情谊。而沈青梧自己,也因长期引毒入体、损耗过甚,武功几近全废,身子落下了难以根治的病根。

如今,萧执功成名就,在朝中威望日隆,与云婉的婚期定下,遍请宾客,唯独对沈家,只有轻描淡写一句“念其旧劳,不必劳动”。

沈青梧擦拭短剑的动作未停,声音平静无波:“大哥,慎言。靖安王府势大,我们江湖人家,不必与之争一时意气。他娶他的亲,我们过我们的年。”

“小妹!你……”沈青岩看着妹妹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痛又无奈,“你就是太善良!当初就不该救那对……”

“青岩!”沈巍山喝止长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何尝不怒?沈家虽处江湖,却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沈家铸剑之术独步天下,与朝廷、各派关系盘根错节,更暗中掌控着通往西域的商路,财力雄厚。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谨慎。靖安王萧氏,不仅是皇室宗亲,更手掌兵权,与沈家这等江湖巨擘,本就相互忌惮又相互利用。这三年,萧执借沈家之力稳住云婉病情,又何尝不是在试探、乃至削弱沈家的实力?

“青梧,”沈巍山看向女儿,语气温和下来,“你的身子……可还撑得住?”

沈青梧抬起头,露出一抹极淡的笑:“爹爹放心,女儿无碍。调养些时日便好。”她放下短剑,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心口。那里,曾因每次取血而留下的旧伤,在湿冷雪夜隐隐作痛。但这痛,远不及当年听闻萧执那句“沈姑娘大恩,萧某铭记,他日必有重谢”时,心死的万分之一。

她曾以为,真心可换真心。后来才明白,在萧执那样的人眼里,她的真心,或许只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用完了,便可弃之不顾。而她沈家,这偌大的家业,或许早就是他眼中的肥肉。

就在这时,庄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弟子浑身是雪冲进来,脸色惊惶:“庄主!不好了!我们押往河西的那批‘星辰铁’,在落鹰峡被劫了!押运的兄弟……全军覆没!”

“什么?!”满堂皆惊。星辰铁是铸造神兵利器的核心材料,这批货更是与西北“天刀门”的重要交易,关乎沈家未来三年在西北的布局。

沈巍山霍然起身:“可知是何人所为?”

弟子喘息道:“对方武功路数狠辣,不像寻常匪类,倒像是……军中手段!而且,在现场发现了这个!”他递上一枚玄铁腰牌,上面刻着一头栩栩如生的睚眦——靖安王府的标记!

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沈青岩目眦欲裂:“萧执!定是萧执这忘恩负义的狗贼!他这是要断我沈家根基!”

沈巍山握着那枚冰冷的腰牌,指节发白。他看向窗外漫天风雪,目光深沉如海:“是警告,还是……开端?”

一直沉默的沈青梧缓缓站起身。她走到父亲身边,拿起那枚腰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睚眦图案。三年药引生涯,她出入王府,对这标记再熟悉不过。但这腰牌……太刻意了,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靖安王府所为。

“爹爹,”她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冰冷的锐气,“星辰铁被劫,不过是疥癣之疾。但若对方意在激怒我们,让我们自乱阵脚,甚至主动挑衅,那才是真正的危机。”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扫过厅内众人:“萧执大婚在即,此时与我们彻底撕破脸,于他并无好处。除非……他有了不得不动我沈家的理由,或者,有了十足的把握。”

“小妹,你的意思是?”沈青岩皱眉。

“江湖传闻,靖安王近年来暗中招兵买马,似有问鼎之心。”沈青梧轻声道,“我沈家坐拥铸剑之术、通商要道,财力雄厚,在江湖上一呼百应。对那位志在天下的王爷而言,是不得不除的绊脚石,还是……必须握在手中的利器?”

沈巍山眼中精光一闪,缓缓点头:“青梧所言,不无道理。看来,这场风雪,是要将我沈家,彻底卷进去了。”

就在这时,管家沈福匆匆而入,面色凝重,递上一封密信:“庄主,京城‘听风楼’急件。”

沈巍山拆信一看,脸色骤变。信上只有寥寥数字:“宫中密报,陛下病重,太子暗弱,靖安王恐有异动。疑与‘影煞’勾结,欲对江湖不臣之势力先行清洗。沈家,首当其冲。”

“影煞……”沈青岩倒吸一口冷气。那是江湖上最神秘、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据说与朝堂高层关系匪浅。

沈青梧接过父亲递来的纸条,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股冰冷的怒火,终于压过了三年来的心死与麻木。

萧执。你不仅要负我,还要灭我满门?就因为沈家可能不为你所用?

她缓缓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爹爹,”她转身,面向沈巍山,第一次,眼中燃起了灼灼光芒,那是在她失去武功、心灰意冷后,再也未曾有过的神采,“避,是避不开了。既然风雨欲来,我沈家,也不能坐以待毙。”

“青梧,你……”沈巍山看着女儿,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那个聪慧果决、光芒四射的“素手医仙”。

“我武功虽废,但脑子还没废,沈家的医术、铸剑术,我也未曾丢下。”沈青梧语气坚定,“萧执以为我已是废人,不足为虑。这,或许正是我们的机会。”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风雪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却让她更加清醒。

“他要清洗江湖,要一统权势。那我沈青梧,便用他教会我的东西,在这江湖与朝堂的夹缝中,为沈家,挣一条生路!”

“至于那份痴心……”她望着靖安王府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就当喂了狗罢。”

夜色深沉,雪落无声。青州沈家铸剑庄,这个看似普通的雪夜,悄然拉开了未来无数波澜壮阔、爱恨交织的序幕。而沈青梧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靖安王府,那个她曾倾心相付的男人,正对着地图上青州的位置,眉头紧锁,眼中亦是一片复杂难明的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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