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节的后台一片混乱。

我缩在化妆台后面，看着镜子里那张二十五岁的脸。

五年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苏念，你的声音太娇了，观众会以为你在装。"

导演皱着眉头，第三次打断我的试音。

台下几千个观众在等着开场，我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不是因为紧张。

是因为刚才在休息区，我看见了江时宴。

他坐在制作人区域，穿着黑色夹克，侧脸棱角分明。

依然是记忆中那个样子。

只是眼神比以前冷漠了很多。

"苏念！你到底在想什么？"

助理小雨推推我的胳膊。

"马上轮到你了，别发呆。"

我深吸一口气，走向台前。

话筒递到嘴边的那一刻，我的声音还是软得像棉花糖。

"大家好，我是配音员苏念。"

台下立刻有人起哄。

"哇，好软的声音！"

"是不是故意的啊？"

"听起来好假！"

我紧握话筒，继续说下去。

"今天要为大家配音一段动画片段..."

话还没说完，一个尖锐的女声从台下传来。

"装什么嗲啊！恶心死了！"

笑声如潮水般涌来。

我的脸瞬间烫得像火烧。

这种声音，从小跟了我二十多年。

老师说我天生声带特殊，发音偏高偏软。

同学说我装嫩。

男生说我故意勾引人。

就连我妈都说过："你这声音，以后怎么找正经工作？"

我曾经为了这个声音，吃过无数苦头。

直到遇见江时宴。

那是大学二年级，音乐学院的选修课上。

他是作曲系的天才学生，我是声乐系最不起眼的那个。

老师让我们合作一首歌。

我怯生生地唱出第一个音符。

他愣住了。

"再来一遍。"

我以为他嫌弃，正要道歉。

他却说："你的声音很特别，很适合我写的这首曲子。"

那是第一次，有人说我的声音好听。

从那天开始，我们开始合作。

我负责演唱，他负责作曲。

我们的作品在学校音乐节上拿了第一名。

他说："苏念，你的声音是天赋，不是缺陷。"

我们在一起了。

那是我最快乐的两年时间。

他会为我写歌，我会为他唱歌。

他说将来要开一家音乐工作室，让我做专属歌手。

我说好啊，我们一起努力。

直到大四那个春天。

他妈妈来找我。

一个优雅的中年女人，穿着香奈儿套装。

坐在我对面，笑容得体。

"苏念，你是个好女孩。"

她的开场白让我心里一沉。

"但是时宴的路已经规划好了。他会去纽约进修，然后回来接手家里的音乐公司。"

"您的意思是？"

"你们不合适。门第、背景、未来发展方向，都不匹配。"

她拿出一张支票。

"这是给你的，算是感谢你陪伴时宴度过了大学时光。"

五十万。

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阿姨，您误会了，我和时宴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她笑了笑，"小姑娘，感情这东西变化很快。今天是真心，明天呢？"

"而且，你觉得你那个声音，真的适合站在聚光灯下吗？"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

"娱乐圈很现实的，观众不会因为你的声音特殊就买账。相反，他们会质疑你的专业能力。"

"时宴现在觉得你的声音有特色，是因为他还年轻。等他见过更多优秀的女歌手，自然会明白什么叫专业。"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躺在宿舍的床上，反复想着她的话。

我的声音，真的是天赋吗？

还是说，江时宴只是在安慰我？

第二天，我去找他。

他正在琴房里创作新曲子。

看见我进来，他笑了笑。

"苏念，来得正好，我写了一首新歌，你来试试。"

我看着他专注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试唱开始。

我刚开口，隔壁琴房就传来讨论声。

"这是谁在唱歌？声音怎么这么嗲？"

"好像是苏念，就是那个声乐系的。"

"她这声音也能学声乐？听起来像配音动画片的。"

"江时宴怎么会选她？品味也太奇怪了。"

笑声透过薄薄的墙壁传过来。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江时宴皱眉看着我。

"怎么了？"

"时宴，"我鼓起勇气，"你觉得我的声音，真的适合做歌手吗？"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当然适合。苏念，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可是大家都说..."

"大家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

他握住我的手。

"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证明给所有人看。"

那一刻，我差点就要相信他了。

可是他***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回响。

"等他见过更多优秀的女歌手..."

我开始注意到，时宴确实经常和其他系的女生讨论音乐。

有个叫林晓的女生，声音清亮甜美，唱什么都好听。

还有个叫王萌的女生，音域宽广，技巧完美。

而我，除了这个特殊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毕业答辩的时候，我选择了独唱。

台下坐着导师和同学们。

我唱的是江时宴为我写的那首《星光》。

唱完后，台下一片安静。

然后有人轻笑出声。

"这声音，确实很有特色。"

导师的评语很委婉，但我听出了潜台词。

答辩结束后，江时宴找到我。

"苏念，你今天唱得很好。"

我看着他，突然很累。

"时宴，我们分手吧。"

他愣住了。

"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

我用了他***话。

"你将来要做大事，我只会拖累你。"

"苏念，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想拉我的手，我躲开了。

"我已经决定了。"

"为什么？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我摇头。

"是我自己想清楚了。"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听说他按计划去了纽约，在伯克利音乐学院进修了两年。

而我，拿着那五十万，报了配音培训班。

如果做不了歌手，那就做配音员吧。

至少在录音室里，没人会嘲笑我的声音。

现在五年过去了。

我确实成了知名配音员，接过很多动画片和游戏的配音工作。

收入不错，也算小有名气。

但看到台下那些嘲笑的脸，我还是会想起当年的自己。

那个因为声音而自卑的女孩。

"苏念！"

台下突然有***喊我的名字。

不是嘲笑，是真的在叫我。

我抬头看去。

江时宴站了起来，正看着我。

他举起手机，示意我看屏幕。

上面显示着一行字："你的声音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