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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只看到向瑶那双绣着金线的牡丹鞋尖,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晃动着,像毒蛇的信子。

马车像个破旧的棺材,摇摇晃晃,吱呀作响。每一次颠簸,都像有人拿着钝刀在我脸上、脖子上重新割过一遍。塞嘴的破布早就被涎水和脓血浸透了,散发着一股恶臭。我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

押送的是两个面相凶恶的婆子,是向瑶的心腹。

“啧,真晦气!烫成这副鬼样子,活像剥了皮的癞***!”一个婆子捏着鼻子,满脸嫌恶,用手里的树枝远远捅了***蜷缩的身体。

“大小姐还是心善,留她一条贱命。要我啊,就该直接扔乱葬岗喂狗!”另一个婆子啐了一口,三角眼里闪着恶毒的光。

“赶紧到地方吧,这味儿熏得我头疼!夫人说了,到了庄子上,让她自生自灭去!”

自生自灭。这就是我的归宿。

剧烈的疼痛、高烧带来的眩晕、被亲人抛弃的绝望,像潮水一样轮番冲击着我。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我被粗暴地拖下来,扔在冰冷的泥地上。泥土的腥气和腐烂的草叶味钻进鼻孔。

“人给你送到了!夫人说了,让她老死在这里,别让她再踏出庄子一步!死了就挖个坑埋了,懂吗?”婆子尖利的声音在对一个苍老的男人交代。

“是……是,老婆子明白。”一个怯懦的老妇人的声音应着。

沉重的脚步声和马车轱辘声远去了。四周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过破败屋檐的呜咽声,和我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

“唉,作孽啊……”老妇人叹息着,费力地想把我扶起来。她的手很粗糙,但动作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力道。

“别……别碰我……”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脸一***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姑娘,别怕,老婆子姓赵,是看管这庄子的。以后……唉,以后你就跟我老婆子过吧。”赵婆婆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怜悯,“我先给你弄点水洗洗……”

冷水触碰到伤口,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我浑身剧烈地抽搐。赵婆婆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沾了水,避开最严重的伤口,一点点擦拭我脸上脖子上的油污和血痂。

“可怜见的……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她一边擦,一边抹眼泪。

这微不足道的善意,却像黑暗里唯一的光。我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流进伤口,会更痛。

赵婆婆把我安置在庄子里最背风、相对没那么漏雨的一间小屋。她翻箱倒柜,找出了不知存了多少年的劣质金疮药粉,小心翼翼地洒在我脸上。

“婆婆……别浪费药了……”我知道这没用,我的脸完了。

“姑娘,别说傻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赵婆婆粗糙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带着一种朴实的安慰,“老婆子没本事,只能给你这点东西。以后……以后总会好的。”

日子就在这无休止的疼痛和绝望中一天天熬过去。赵婆婆每天省下自己不多的口粮给我,变着法儿熬些稀粥野菜汤,让我能吞咽下去。她时不时去附近的山林里,挖一些她认识的、能消肿止痛的草药,捣碎了敷在我的伤口上。

每一次换药,都像在受刑。每一次看到铜盆里浑浊水面上倒映出的那张扭曲、布满紫红疤痕、皮肉粘连的脸,都让我恨不得立刻死去。

但赵婆婆总在唠叨:“姑娘,别总看那水盆。人活着,比啥都强。你看那地里的野草,冬天冻死了,春天不照样钻出来?命啊,硬着呢!”

她不懂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要活着。

脸和脖子的伤口渐渐结痂、收缩、变硬,像一层丑陋的硬壳紧紧箍着。眼皮被烫得粘连变形,只勉强留下一条细缝,看东西总是模糊不清。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吞咽,都牵扯着这些狰狞的疤痕,带来持续的钝痛。

镜子?赵婆婆早就把屋里唯一一块破铜镜藏了起来。

我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感受着身体的疼痛和心里的冰冷。向瑶得意的脸,父亲冷漠的眼神,太子殿下春日宴上那温和的笑容……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恨意,像野草一样在荒芜的心底疯长。

凭什么?凭什么她们锦衣玉食,呼风唤雨,可以随意毁掉我的一生?凭什么我就要烂死在这暗无天日的角落?

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劲,顶替了绝望,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

我不能死。至少,不能这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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