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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暗巷枪声凌晨三点,城南旧巷。这座城市早已陷入沉睡,

唯有这片被遗忘的角落还残留着夜晚的喘息。路灯年久失修,灯罩破裂,

钨丝发出嘶哑的嗡鸣,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几步见方的路面,

像一只疲惫不堪、濒临闭合的眼睛。湿冷的空气弥漫着垃圾腐烂和铁锈的混合气味,

墙角蔓延着深色的污渍和水痕。林浩背贴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剧烈地喘息着。他刚满十八岁,

身形瘦削得如同秋风中摇曳的竹竿,

宽大的蓝白色校服此刻沾满了污泥、汗渍和一抹触目惊心的、正在不断晕开的暗红。

他的眼镜在之前的推搡中不知飞去了何处,世界在他眼前模糊而扭曲,

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声撞击着耳膜。他的对面,躺着陈阳。陈阳是本地知名富商陈天雄的独子,

年仅二十岁,却早已是***的常客,***的备案记录能翻出厚厚一叠。

他身边总簇拥着一群人称他“阳少”。此刻,这位不可一世的阳少仰面倒在污水中,

昂贵的潮牌外套浸染在深色的血泊里。他的双手死死捂在胸口,指缝间,

一把黑色匕首的刀柄突兀地立着,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正一股股地从他的指缝里汩汩往外冒,

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加速着生命的流逝。他的眼睛瞪得极大,

望着墨黑色的、没有星星的天空,充满了惊愕、恐惧和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林浩的右手,

握着一把枪。一把黑色的、冰冷的、沉甸甸的手枪。他的手指仍僵硬地扣在扳机护圈上,

枪口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混合着巷子里固有的腥臭,

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气。他的整条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枪身的重量几乎要压垮他纤细的手腕。“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

像砂纸***生锈的铁皮,

“他…他要杀我…拿刀…逼我…我…我只是想活…”他的话语破碎,

淹没在由远及近、尖锐撕裂夜空的警笛声中。红蓝交替的刺目光芒粗暴地划破巷口的黑暗,

如同异世界闯入的怪兽瞳孔。杂沓而沉重的脚步声迅速逼近。数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

战术手电的白光瞬间锁定了场中唯一站立的身影。“放下武器!立刻放下武器!

”厉声的呵斥在狭窄的巷道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紧绷。

林浩似乎被这喊声从梦魇中惊醒,又或是彻底陷入了更深的麻木。他没有动,

甚至没有看向警察,只是依旧低着头,看着地上那个生命迹象正飞速消逝的躯体,

重复着那句苍白的辩解:“他要杀我…我真的…只是想活…”两名警察敏捷地侧身靠近,

一人迅速用枪指着他进行威慑,另一人则一个标准的擒拿动作,

猛地将林浩的脸颊按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粗暴地拧过他的手臂。

“咔哒——”一声清脆冰冷的金属咬合声。手铐锁死了他纤细的手腕,

金属的寒意瞬间刺入皮肤,直抵骨髓。几乎同时,救护人员抬着担架跑了进来。

医生快速检查了陈阳的瞳孔和颈动脉,随即摇了摇头,拉上了白色尸袋的拉链。那滋啦一声,

在突然变得相对安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林浩被两名警察从地上拽起,

推搡着走向警车。在经过那只白色的、人形的袋子时,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上面,

瞳孔里倒映着红蓝的闪光,一片空洞的绝望。警车门重重关上,

隔绝了外界的一2舆论风暴现场的照片和一段模糊的视频很快被匿名者传上了网络。

标题极具煽动性:《富家子深夜遭穷学生枪杀,动机成谜》。舆论的风暴瞬间被点燃。

在碎片化的信息和不加甄别的情绪宣泄中,

一个简单而符合大众想象的故事被迅速构建:贫穷而心理扭曲的少年,

出于极度的嫉妒和仇恨,残忍杀害了家境优渥的同龄人。三个月后,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

林浩站在被告席上,穿着不合身的橙色马甲,更显得瘦骨嶙峋。他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

仿佛要将自己与这个喧嚣的世界彻底隔离。法庭内座无虚席,媒体区的长枪短炮对准了他,

闪光灯不时亮起,捕捉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检方检察官起身陈述,声音洪亮而自信,

列举着看似确凿的证据链:·“被告人林浩,因长期嫉妒被害人陈阳优越的家庭条件,

内心积怨已久,产生报复动机。”·“案发当晚,被告人林浩事先持枪,

在被害人常经过的城南旧巷埋伏,蓄意等待,实施报复性行凶。”·“法医鉴定显示,

被害人陈阳身上除致命伤外,另有数处防御性伤口,

清晰证明其曾与凶手进行激烈搏斗与反抗。”·“凶器匕首上,只检出被告人林浩的指纹。

”辩方律师是一名法庭指派的、刚执业不久的年轻律师。他试图争辩,

提出正当防卫的可能性,但声音很快被检方更权威的论述和法官不耐烦的打断所淹没。

证据似乎对他极为不利,而他也缺乏足够的经验和资源去进行深入调查。

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倾斜的。林浩的家一贫如洗。父亲林建国是建筑工人,

母亲王秀兰下岗后在夜市摆摊卖煎饼。他们倾尽所有,甚至借遍了所有亲戚,

也请不起一位知名的刑辩律师。而另一边,痛失爱子的陈天雄动用巨额财富和深厚人脉,

不仅请来了本市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刑辩律师团队,更持续不断地买通媒体,

进行舆论轰炸。案件审理期间,报纸、电视、网络平台连续七天头条报道,

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寒门学子因嫉妒弑杀富家子,教育之殇还是人性之恶?

”“一场因攀比心理引发的血案:谁该为扭曲的价值观买单?”“穷孩子的心理扭曲,

谁之过?社会应反思!”这些报道有意无意地强化着“贫富对立”和“仇富杀人”的叙事,

将林浩彻底钉死在一个残忍凶手的形象上,无人关心案发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旁听席第一排,坐着林浩的父母——林建国和王秀兰。林建国,52岁,

常年的体力劳动在他身上刻满了痕迹。古铜色的脸庞沟壑纵横,

双手布满老茧和烫伤愈合后的白色疤痕,指甲缝里嵌着永远洗不掉的黑色油泥。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领口都已磨损的蓝色工装,脊背却挺得笔直,

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什么。王秀兰,49岁,

岁月的风霜和生活的重担早已染白了她的双鬓。她身上是一件廉价的格子外套,

双手因常年接触油污和冷水面变得红肿粗糙。她紧紧攥着丈夫的胳膊,身体微微发抖,

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显然已经哭了不知多少回。

他们听不懂检察官嘴里那些“主观恶意”、“客观行为”、“社会危害性”等专业术语,

他们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在儿子单薄的背影上。直到法官最终敲下法槌,宣判:“被告人林浩,

犯故意杀人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罪名成立。***,缓期两年执行。

”冰冷的判决词如同终极宣判,瞬间抽干了王秀兰所有的力气。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眼睛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晕厥在地。“秀兰!

秀兰!”林建国慌忙蹲下抱住妻子,粗糙的手掌无措地拍打着她的脸颊。

这个从不轻易落泪的汉子,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滴一滴,

沉重地砸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高高在上的法官席,

嘴唇剧烈地颤抖着,

……他不是坏人……他真的不是啊……”他的声音在庄严肃穆的法庭里显得如此微弱而苍白,

很快被法警维持秩序的声音、记者收拾设备的嘈杂声以及旁听者们的议论声所淹没。

没有人看他。没有人听见一个父亲心碎的声音。3跪求公道判决书正式下达后的第七天。

深秋的早晨,寒风萧瑟。林建国独自一人来到了市中级人民法院门口。

他依旧穿着那身蓝色的工装,洗得发白,膝盖的位置特意缝上了两块厚厚的深色补丁。

他缓缓地、几乎是仪式般地,在冰冷的水泥台阶前跪下。膝盖下,

垫着一块从家里带来的、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棉布。他的手里,

高高举着一块用废旧纸箱拆下来的硬纸板。上面用黑色马克笔,一笔一划,

歪歪扭扭地写着:“我儿子林浩无罪”“求求你们,

看看真正的证据”“他是正当防卫”字迹笨拙,却透着一种执拗的绝望。第一天,

人来人往。穿着体面的律师、行色匆匆的办事员、好奇张望的路人……有人投来怜悯的一瞥,

有人露出不屑的神情,更多人则是漠然地绕开,仿佛他只是一尊碍事的石墩。秋风卷起落叶,

打在他的身上、脸上。第二天,他依旧跪在那里,嘴唇因干渴而起皮,脸色苍白。

有本地的记者注意到他,拍下照片,发到了社交媒体上。

标题是:《死刑犯父亲为儿跪求公道,三天不吃不喝》。

新闻下的评论区迅速撕裂:·“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跪死在这里也没用!

”·“现在知道哭了?早干嘛去了?怎么教育的儿子?”·“呵呵,演戏吧?

想博同情减刑?”·“如果他儿子真是正当防卫,为什么当时不开枪警告?

为什么等被刀抵住才反抗?逻辑不通。”·“看着真可怜……***,或许真有隐情?

”第三天下午,寒风更劲。林建国感到意识都有些模糊,全靠一股意志力强撑着。

就在他几乎要倒下的时候,一双擦得干净的旧皮鞋停在了他的面前。他艰难地抬起头,

逆着光,看到一个穿着灰色旧风衣、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的老人。老人面容清癯,

眼神锐利而沉静,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感。老人蹲下身,目光平视着林建国,

声音低沉而清晰:“你儿子……案发那天,是正当防卫?”这句话,像一根针,

瞬间刺破了林建国强筑的心理防线。他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光彩,血丝遍布,

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他们…他们没放完整的监控!陈阳他带了刀!是他先要杀我儿子!

我儿子是被逼到墙角了!他只是想活!只是想活啊!”老人静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等林建国情绪稍缓,他从内袋里取出一个老式的名片夹,

抽出一张略显发黄的名片,递了过去。

名片上简洁地印着:赵正明退休法官原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明天上午九点,来找我。

”老人的话语简洁,不容置疑。说完,他站起身,拄着一根手杖,步伐稳健地消失在街角。

4真相大白赵正明的家在老城区一栋没有电梯的旧楼里,家具陈旧却一尘不染,

满墙的书柜里塞满了各种法律典籍,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和墨水的味道。

林建国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双手紧张地***膝盖,不敢挪动分毫。

带来的、那份厚厚的案卷复印件(这是他无数次跑法院、***求爷爷告奶奶才复印来的),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不时在某一页上重重敲点。“案发地点的完整监控录像,

庭审时说丢了?”他头也不抬地问。“是…***说…硬盘损坏了…”林建国小声回答。

“凶器匕首的来源,查验了吗?是谁的?”“检方说…是林浩事先准备的…说是他抢的,

但没证据…”“法医报告呢?”赵正明的语气越来越冷,“关于伤口形成机制和角度,

怎么分析的?”“说…说我儿子主动攻击,用力刺入…”“荒唐!彻头彻尾的荒唐!

”赵正明突然冷哼一声,将法医报告抽出来,啪地一声拍在茶几上。

他指着报告上一处附带的示意图和描述,“你看这里!陈阳胸口的刀伤,

创道是由下往上刺入,角度接近45度。这说明了什么?”林建国茫然地摇头。“这说明,

中刀的时候,陈阳是站着的,并且是俯着身,压住了下方的人!刀是从上往下刺的轨迹,

但在最后关头被下方的人格挡、反推,才造成了这种由下至上的创口!”赵正明语气激昂,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法庭,“而你再看林浩的伤情鉴定,他的手掌有严重的切割伤,

深可见骨!这是典型的徒手夺刀时造成的伤痕!”“这根本不是什么‘主动攻击’,

”赵正明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最典型的被动防卫!是在生命受到极度威胁下的本能反应!

”林建国虽然听不懂所有术语,但他听懂了“被动防卫”和“本能反应”。

希望的火焰瞬间在他眼中点燃,烧得他浑身颤抖。

“所以……赵老师……我儿子……他是不是无罪?”“是的,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十条,这完全符合正当防卫的构成要件,

依法不负刑事责任。”赵正明语气肯定。“但显然,有人不想让你们知道这一点,

也不想让法庭知道。”他补充道,眼神锐利。林建国激动得猛地站起来,

又因虚脱而晃了一下:“那…那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赵正明凝视着他,

目光如炬:“上诉,申诉。但指望别人不行,你得自己来。你得学会打官司。

”林建国瞬间愣住了,

满了难以置信和自卑:“我…我小学都没毕业…大字不识几个…我怎么能…”“那就从头学!

”赵正明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起身从书柜最显眼的位置抽出一本厚厚的、红色封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

郑重地递给林建国,“拿着。从今天起,每天读一章,抄一遍。不懂的地方,圈出来,

来问我。”林建国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伤口的手,颤抖着接过了那本沉甸甸的书,

仿佛接过了一份沉甸甸的使命。“为了你儿子。”赵正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从此,

林建国的生活变成了双线并行。白天,他依旧去建筑工地,扛水泥、搬砖头、扎钢筋,

用透支体力换来看似微薄却至关重要的收入。汗水滴落在钢筋混凝土之间,

但他心中默念的不再是家里的柴米油盐,

而是“犯罪构成”、“主观方面”、“防卫过当”…晚上,

回到租住的、只有十平米不到的昏暗平房,他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那盏昏黄的台灯,

小心翼翼地摊开那本《刑法》和厚厚的笔记本。他像一个最虔诚的小学生,

一个字一个字地啃,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写。“正——当——防——卫……”他嘴里念念有词,

遇到不会写的字,就翻那本边角都已卷烂的《新华字典》。progress慢得惊人,

有时一晚上只能抄完一两条法条,但他从不间断。他把“第二十条”关于正当防卫的条款,

用最大的字抄下来,贴在斑驳的墙上,每天起床和睡觉前都要大声读几遍。

他跑去法院旁听其他案件的审理,学习法庭礼仪、辩论技巧。法警见他衣着寒酸,形迹可疑,

多次将他驱赶。他就不进去,蹲在法院大门外的墙角,

竖起耳朵努力捕捉里面传出的零星辩论声。他开始自己写申诉状。第一版,

只有最朴素的呐喊:“我儿子没杀人,他是被逼的,他是好人。”被退回。他继续学,

继续写。第二十版,他已经能勉强运用法律语言:“申诉人认为,原审判决认定事实错误,

林浩的行为是在自身生命安全受到严重、紧迫的不法侵害时,

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必要措施,符合《刑法》第二十条之规定,应认定为正当防卫,

依法不负刑事责任…”字迹依旧歪歪扭扭,语法也可能存在问题,

但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刻刀刻上去的,凝聚着一个父亲全部的心血和希望。王秀兰,

这位沉默而坚韧的母亲,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她只是默默地,每天凌晨更早起床,

和面、调糊、准备配料,晚上收摊的时间一推再推。她每天强迫自己多摊十个煎饼,

多赚二十块钱。她知道,丈夫奔波需要路费,复印材料需要纸墨钱,将来如果可以请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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