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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栖云这边。

她牵着儿子一路下山。

穿过京城繁华的街巷。

往家的方向走去。

此刻,她的内心并不如面上这般平静。

纷乱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五年前。

他二十岁行冠礼的那一天。

——

那时,她还是云雱。

是他成婚两年的妻子。

她满心欢喜地捧着自己亲手雕刻的礼物去送他。

抬手刚要敲门。

就听见里面传来不满的抱怨声。

“衡之,都两年了。”

“你还没考虑好和她和离之事?”

是他好友慕谆年的声音。

云雱高举的手,顿在了半空。

封行止,字衡之。

这个字是在他冠礼前一日。

由他皇帝舅舅亲赐的。

因为这个字,她特意去翻了《礼记·中庸》——

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

皇上赐他“衡之”,正对应“时中”二字。

在“行”与“止”、“进”与“退”、“动”与“静”之间,不走极端。

以心为衡,知行知止,其道光明。

这字起得真好。

她小心翼翼地将“衡之”二字刻在礼物上。

只盼他能喜欢。

书房里传来他回应慕谆年的声音。

简简单单一个“嗯”字。

慕谆年显然不满意:

“你嗯什么?我问你到底想没想好和离的事!”

门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门外,云雱紧咬下唇,眼中含泪,屏息凝神。

过了许久,封行止才开了口:

“再说吧。”

“这世道,女子本就比男子活得艰难。”

“她一个弱女子,如今无娘家可依。”

“若再失去夫家庇护,要如何生存?”

慕谆年不可置信地反问。

“弱女子?”

“你管那个又胖又丑的女人叫弱女子?”

“我敢保证,她能一屁股坐得你断子绝孙!”

封行止蹙眉,喝止自己的好友。

“谆年,她是我妻,莫要辱她。”

慕谆年翻了个白眼,语气稍缓。

但仍为他抱不平。

“衡之,我知道你是君子。”

“可你就是太君子了!”

“才会遵从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娶了这么一尊大佛回府!”

“且不说你家世显赫,身份尊贵。”

“单凭你自己的才情样貌。”

“什么样的世家贵女娶不到?”

“偏偏……哎……”

“你可知如今不止权贵圈里拿你当笑话!”

“就连市井中都传什么——世子配猪,洞房扶出母牛粗!”

“还有什么红帐里爬出夜叉福……”

“我真的听了,都替你臊得慌!”

封行止却不在意:“市井流言,何须理会。”

慕谆年简直想撬开好友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好,就算你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不在意别人的嘲笑。”

“那你也不在乎自己妻子的品行吗?”

“她挟恩图报,借着救了大长公主。”

“逼你这个承恩公世子娶她!”

“这样一个自私自利、攀龙附凤、心思歹毒的女子!”

“害你至此,你为何还要为她考虑?”

“与她和离都是便宜她了,合该休妻!”

“再说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下得去嘴?”

“你居然能忍着恶心和她行夫妻之礼!”

“我真他娘的就服你!”

封行止被好友烦得头疼,直接下了逐客令。

“谆年,你先回府去,此事我自有考量。”

慕谆年也来了脾气,一脚踢在书案腿上。

“我好心为你抱不平,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啊呸……谁是太监!气死我了!”

慕谆年气冲冲地踹开门,大步离开。

云雱慌忙躲到转角的回廊后。

没让人看见她,徒增尴尬。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

捂着发疼的胸口,泪流满面。

慕谆年说得没错。

封行止家世显赫。

母亲是大长公主,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姐姐。

父亲是当朝承恩公。

姐姐是荣宠不衰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而他本人,三岁开蒙,五岁能诗,七岁能武。

不仅学富五车,品性端方。

更是生得俊美无俦,龙章凤姿。

这样一个男人。

却被她用卑劣的手段得到了。

初见他的第一眼。

她只觉得见到了谪仙临世。

一颗心沦陷得无可救药。

当年,她无意中救了长公主。

长公主许她一个心愿作为回报时。

她毫不犹豫地说出了深藏心底的妄念。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

当她说要嫁给封行止时。

满堂宾客看她的眼神。

如同在看什么索命的厉鬼。

她羞愧难当。

却因那份无法控制的爱恋,支撑着最后一腔孤勇。

大长公主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但那日承恩公府宴请了众多夫人小姐。

众目睽睽之下,她下不来台。

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了云雱的请求。

就这样。

云雱成功嫁进了承恩公府。

成了封行止的妻。

——

“娘亲……”

呈呈歪着小脑袋。

疑惑地看向又一次发呆的母亲。

晃了晃她的手臂。

沈栖云从回忆中抽身。

低头看向儿子。

幸好,呈呈长得像小时候的云雱。

那时云雱还没有变得又胖又丑。

封家人都没见过她小时候的模样。

这样看来。

京城应该没人能认出她和儿子。

沈栖云抱紧呈呈,心中五味杂陈。

有对往事的羞愧。

有对儿子的愧疚。

有对现在的满足。

也有对世事看开的淡然。

封行止,当年我放开你。

就已经下定决心,此生再无瓜葛。

两个世界的人,本就不该强求在一起。

往后,我们各自安好就行。

呈呈眨巴着大眼睛,好奇询问:

“娘亲,刚刚那个人,是……爹……”

爹爹吗?

不等儿子说完。

沈栖云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小嘴。

她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认真嘱咐:

“呈呈,不能乱说话。”

“要是被人听见,会出大事的。”

“呈呈也会永远离开娘亲。”

“知道吗?”

呈呈显然不明白为什么乱说话就会离开娘亲。

可他明明没有乱说话啊。

娘亲夜里,经常对着一幅画像哭泣。

他趁娘亲不在时偷偷找出来看过。

画上的男人就是刚才那个长得很高的男人。

但看到娘亲焦急的神色。

呈呈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栖云并不知道儿子偷偷看过封行止的画像。

所以,她也就没明白。

儿子为何会突然问出封行止是不是爹爹的话。

奇怪。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血缘感应?

沈栖云努力挤出一个不算太勉强的笑容。

“呈呈,那边有卖糖人的。”

“娘亲带你去买好不好?”

呈呈一听糖人,眼睛顿时就亮了。

连连点头。

“娘亲,我要给蓁蓁也买一个。”

“好,都听呈呈的。”

沈栖云牵着儿子的手。

笑着走到摊贩前。

买好糖人后。

沈栖云带着儿子回到城西一座略显陈旧的两进院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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