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铁屑的气味钻进鼻孔。我站在一台半完工的木制机械前,它的主体结构像一头卧倒的野兽。
我伸出手,触摸着一根传动轴,手指划过木头表面粗糙的纹路。脑海里,
一串淡蓝色的数字和线条凭空浮现。它们像有生命的虫子,爬满了眼前的木头架子。
这些数字和线条精准地标注出,这根轴承的摩擦系数超出了万分之三。太涩了。
这东西转不快。门板被人从外面拍响,声音沉闷,带着不耐烦的催促。砰,砰,砰。
我没有理会。我拿起一旁的油罐,将粘稠的桐油小心地滴进轴承的缝隙。油渗进去,
淡蓝色的数字微微跳动了一下,但变化不大。我需要更顺滑的东西。动物油?也许吧。
但那东西冬天会冻住。拍门声停了。门外传来地主刘三的声音,
隔着门板也清晰可闻:“齐珏,最后一天!拿不出三十两租金,这铺子就收回了!
你和你这些破烂木头,都给我滚出去!”声音尖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放下油罐,
叹了口气。我叫齐珏,是个穿越者。上辈子是个机械工程师,
每天和图纸、机床、润滑油打交道。结果加完班回家的路上,
一辆泥头车送我来了这个叫大虞王朝的地方。来了三个月,继承了这家破工作坊,
还有一个同名的、已经饿死的倒霉蛋的身体。以及,三十两白花花的陈年旧债。我走到门口,
没有开门。我隔着门板说:“刘三爷,再宽限几天。我这机器马上就成了,成了就能赚钱。
”“呸!”门外的刘三啐了一口,“你那破木头架子鼓捣了三个月了,连个响儿都没有!
我告诉你,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得交租!不然就卷铺盖滚蛋!”我没再说话。跟他说不通。
在这个世界,我脑子里这个叫【万物工典】的东西,是我唯一的指望。它不是系统,
不会说话,也不发布任务。只要我专注地去看一件东西,尤其是人造物,
它就会把这东西的结构、应力、能量传递路径全都拆解成数据和线条,给我看。
它不***,只告诉我哪里“不对”。哪里可以更省力,哪里可以更稳固,
哪里可以传递更多动能。比如眼前的这台纺织机。我把它拆了又装,装了又拆。
根据【万物工典】的提示,我改了踏板的力臂,换了传动齿轮的配比,
甚至重新设计了卷布的滚轴。现在,它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轴承。这个时代的纺车,
轴就是一根木棍或者铁棍,直接在木头框上硬磨。效率低得让人心疼。我做的这个大家伙,
要是还用这种原始玩意儿,动力传到一半就全磨没了。我需要滚珠轴承。
门外的叫骂声还在继续,但我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那上面了。我转身走向角落的废料堆。
那是我那个便宜“爹”留下的遗产,一堆生锈的铁器,破损的木料,
还有些不知用途的瓶瓶罐罐。我从里面翻找,最后拿起两块废弃的铁片。铁片很薄,
但还算平整。我要在这里,给这台机器装上滚珠轴承。刘三的声音渐渐远去,
最后留下一句狠话:“戌时之前,我叫人来收铺子!你好自为之!”戌时,就是晚上七点。
时间不多了。我看着手里的铁片,又看了看那根传动轴。脑子里,
蓝色的数据流开始疯狂闪烁,勾勒出外圈、内圈、滚珠、保持架的虚影。没有车床,
没有磨具,甚至没有像样的钢材。我深吸一口气,闻到的全是木屑和霉味。这他妈的,
才叫从零开始。我拿起锤子和凿子,对着铁片,当的一声,敲了下去。火星四溅。这声音,
比刘三的叫骂好听多了。2夜色像墨汁一样,从窗户的缝隙里渗进来。
我点亮了屋里那盏半死不活的油灯,豆大的火苗把我的影子投在墙上,张牙舞爪,像个怪物。
一下午的时间,我都在跟那两块铁片较劲。用锤子敲,用凿子凿,用锉刀磨。
我总算弄出了两个铁环,一个大点,一个小点,算是轴承的内外圈。
但这玩意儿粗糙得像狗啃过一样。更要命的是滚珠。我需要一些坚硬、光滑的圆形小球。
我试着用铁块去磨,结果磨出来的东西不是方的就是扁的,滚起来比原来那木头轴还涩。
脑子里的【万物工典】不停地闪着红光,提示我“接触面不规则,应力集中,易导致碎裂”。
废话,这我也知道。我烦躁地放下工具,一屁股坐在地上。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我才想起来,
我一整天就啃了个冷馒头。又饿又累,浑身都是铁屑和汗臭。
我看着眼前那个巨大的木头架子,心里一阵无力。我只想赚点钱,租个小院子,雇两个丫鬟,
然后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当一条与世无争的咸鱼。怎么就这么难?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
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我抬头,看见门口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很瘦,
穿着不合身的破烂衣服,头发也乱糟糟的。是个小乞丐。她手里捧着一个缺了口的破碗,
碗里装着半碗米粥。粥还冒着热气,香味就是从那儿飘来的。这小乞丐我见过几次。
她总是在我这工作坊附近晃悠,不说话,就远远地看着。她见我看来,有些害怕,
往后缩了缩。但她还是把手里的碗,往前递了递。“给我的?”我问。她点了点头。
我站起来,走过去。她又往后退了一步,把碗放在门槛上,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
跑进了巷子的黑暗里。我端起碗,粥还是温的。里面混着一些野菜,熬得很烂。我顾不上烫,
稀里哗啦几口就喝了下去。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驱散了不少寒意和疲惫。
我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一个乞丐,居然会把自己的食物分给我。
我把碗放下,目光无意中扫过地上的一堆杂物。我看到了几颗小孩玩儿的弹珠。是泥做的,
烧得很粗糙。泥。烧。我脑子里像是有道闪电劈过。钢珠我做不出来,但陶瓷珠呢?
把黏土搓成小球,放进炉子里烧。只要温度够高,烧出来的陶瓷,
硬度不会比这个时代的烂铁差!而且可以做得很圆!我一拍大腿,兴奋地跳了起来。
我工作坊里有个小小的锻铁炉,是我那便宜爹留下的。虽然小,但炉温足够了。黏土,
后院就有的是。我立刻跑到后院,挖了一大块黏土回来。和水,***,
然后开始一个个地搓丸子。这活儿比敲铁块精细多了。我得保证每个丸子都尽可能地圆,
大小也得差不多。我搓得满手是泥,指甲缝里也塞满了。月亮升了起来,清冷的光照进屋里。
我把搓好的上百个泥丸子,小心翼翼地放进炉子里,然后拉动风箱。
呼——呼——炉膛里的火苗渐渐变红,然后发白。我死死盯着炉口,眼睛被烤得又干又疼。
我不知道要烧多久。脑子里的【万物工典】对这种化学变化也无能为力,
它只能分析物理结构。我只能凭感觉。这感觉,就像上辈子在实验室里调试一台新机器。
紧张,又充满了期待。3炉火熄灭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我用火钳,
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烧得通红的小球从炉灰里扒拉出来。它们一接触到微凉的空气,
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我等它们慢慢冷却,变成了一种灰白色。我伸手拿起一颗,
触感温润,而且出乎意料地光滑。我把它放在手掌上,很圆。我把它扔在地上,它弹了起来,
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硬度也够了。成功了。我顾不上滚烫,
把几十颗最好的陶瓷滚珠挑了出来,然后塞进我做好的那两个铁环之间。为了防止它们乱跑,
我还用软木做了一个简单的保持架。一个原始、简陋,但绝对能用的滚珠轴承,
就这么诞生了。我把这套东西,替换掉了纺织机上传动主轴的木头支架。安装的时候,
我的手都在抖。这是我最后的赌注。装好了。我深深吸了口气,
然后用手轻轻推了一下连接着踏板的飞轮。没有任何声音。飞轮安静、平滑地转动了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它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凭借着惯性,自己转了十几圈才慢慢停下。
成了!我脑子里的【万物工典】瞬间被蓝色的数据流刷屏。那根主轴上,
代表着摩擦损耗的红色线条几乎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流畅的、代表着动能传递的纯蓝色光带。“效率提升:78%”。
一行简洁的文字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我坐上织布机,双脚踩上踏板。
“咔。”踏板带动飞轮,飞轮通过传动杆,把动力传给主轴。“嗖——”一声轻响。
带着纬线的梭子,像一道白色的闪电,瞬间从织机的一头穿到了另一头。太快了!
我甚至没看清它的轨迹。我试着加快踩踏板的频率。“嗖!嗖!嗖!嗖!”梭子来回穿梭,
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我身前的布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加。
原本织一寸布需要来回踩踏十几次,现在只需要三四次。这已经不是纺织机了。
这是一台印布机!我停下来,抚摸着织好的布。因为机器运行得太平稳,
每一根纱线的拉力都均匀得不可思议。织出来的布,平整、紧密,
带着一种粗布不该有的光泽。我成功了。我造出了一台怪物。但是,新的问题来了。
我没有纱。我把工作坊里所有的棉纱都用光了,也才织出不到一匹布。我需要更多的原料。
我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几个可怜的铜板。连买一斤最差的棉纱都不够。
喜悦的心情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我呆呆地坐在机器前,就像一个守着金山,
却快要饿死的人。这时候,门被轻轻推开了。是那个小乞丐。她探进半个身子,看见我醒着,
又想退回去。“等一下。”我叫住她。她停住了,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把昨天她给我的那个破碗递给她。然后,我从织机上,剪下了一大块刚织好的布,
差不多有半米见方。我把布叠好,塞到她手里。“谢谢你的粥。”我说,“这个,拿去。
可以当一块头巾,或者……卖了换点吃的。”她愣住了,低头看看手里的布,又抬头看看我。
那块布在她脏兮兮的小手里,白得刺眼。她没说话,抓着布,转身跑了。我看着她的背影,
苦笑了一下。我也得想办法去弄钱了。总不能把这台宝贝机器拆了当柴火卖吧。
4钱从哪儿来?我把整个工作坊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一堆破铜烂铁,
就只剩下些我那便宜爹留下的工具。大部分工具都锈得不成样子了,但有几件是例外。
一套雕花的木工凿,还有一把用来校正木料的墨斗。这几件东西的材质很好,做工也精细,
看得出是吃饭的家伙。我把它们擦干净,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大概是这倒霉蛋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现在,为了启动我的咸鱼大业,
我得把他的祖产给卖了。兄弟,对不住了。等我发了财,给你烧一屋子的纸钱。
我把工具用布包好,揣在怀里,走出了工作坊。清晨的街道上已经有了些人。
卖早点的摊子冒着热气,挑着担子的菜农匆匆走过。空气里混着炊烟和马粪的味道。
我径直走向城南的当铺。当铺的门脸不大,黑漆漆的,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柜台修得很高,
我得踮着脚才能把东西递进去。这种设计,大概就是为了让你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当什么?”柜台后面的朝奉,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我把布包打开,
把那套凿子和墨斗推了过去。朝奉这才慢悠悠地拿起其中一把凿子,对着光看了看,
又用指甲弹了弹。“死当,还是活当?”他问。“死当。”我说。
我压根没想过再把它们赎回来。“三两银子。”他报了个价。我心里一沉。这套工具,
用料和做工,拿到市面上去卖,起码值十两。当铺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太少了。
”我争辩道,“这可是上好的精钢,黄杨木的把手。”“就这个价。
”朝奉把凿子扔回柜台上,一脸不耐烦。“爱当不当。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我咬了咬牙。三两银子,省着点用,
也就够买几十斤棉纱。织出来的布卖掉,再买纱……这资金周转,慢得像乌龟爬。但眼下,
我没有别的选择。“当了。”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朝奉从抽屉里数了三两碎银子,
扔在柜台上。我接过来,攥在手心,转身就走。走出当铺,阳光有些刺眼。
我感觉像是被扒了一层皮。拿着这笔救命钱,我不敢耽搁,直奔东市的棉纱行。
棉纱也分三六九等。最好的棉纱,又白又韧,是给那些大户人家的布庄备的。最差的,
颜色发黄,还掺着草屑,织出来的布跟麻袋片似的。我只能买最差的。
我挑了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小店,要了二十斤三等棉纱。老板看我衣衫褴褛,
眼神里带着一丝鄙夷,但还是把货给了我。我扛着一大包棉纱往回走。路过一条小巷时,
我突然感觉不对劲。身后有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我。我心里一惊。我刚从当铺出来,
身上有三两银子,这事儿估计已经被人盯上了。我加快脚步,拐进另一条更窄的巷子。
身后的脚步声也跟了上来,而且不止一个。完蛋。遇上抢劫的了。我这小身板,
前世就是个技术宅,这辈子也没好到哪儿去,细胳膊细腿的。真要动起手来,
我肯定不是对手。我脑子飞快地转。打不过,只能跑。我看到前面有个拐角,一咬牙,
猛地冲了过去。拐过去是一条死胡同。我心里一凉。但胡同尽头,有个狗洞。我没多想,
把棉纱包往地上一扔,手脚并用,从狗洞里钻了过去。身后传来叫骂声。“妈的,让他跑了!
”“那包是啥?棉花?”我顾不上回头,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发现自己到了一个乱糟糟的后院。我拍了拍身上的土,捡起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棉纱包,
头也不回地跑了。回到工作坊,我把门死死地拴上,靠在门上大口喘气。心脏怦怦直跳。
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危险。光有技术还不行,还得有命在。我看着那包失而复得的棉纱,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点把它们变成布,变成钱。只有赚到足够多的钱,
我才能摆脱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咸鱼的梦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迫切。
5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生产中。工作坊里,只有织布机“嗖嗖”的声音,日夜不休。
那台被我改造过的机器,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我只需要坐在上面,机械地踩着踏板,
看着白色的布匹从它口中不断吐出。饿了,就啃一口冷馒头。渴了,就喝一口凉水。困了,
就靠着机器打个盹。二十斤棉纱,在天黑之前,就全变成了布。整整三大匹,堆在地上,
像三座小小的雪山。我瘫倒在布堆上,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布料的触感很奇特,
虽然原料是最差的棉纱,但因为织法紧密,摸上去居然有种厚实而顺滑的感觉。我闭上眼睛,
脑子里却睡不着。【万物工典】又跳了出来。它把眼前这堆布料也分析了一遍。
淡蓝色的线条网格覆盖在布匹上,显示出每一根纱线的走向和受力情况。最后,
它给出了一个结论:“结构均一,韧性超出同类材质30%,表面平整度提升50%。
”简单来说,就是我的布,比市面上同样原料的布,更结实,也更好看。这是个好消息。
但好东西也得卖得出去才行。第二天一早,我扛着一匹布,去了城里最热闹的西市。
我找了个角落,把布铺在地上。学着旁边的小贩,扯着嗓子喊:“卖布咯!上好的棉布,
又结实又好看!”喊了几声,嗓子就哑了。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大多只是看一眼就走了。
我的布是白色的,没经过染整,看起来很普通。而且我这摊位太简陋了,
一看就是没什么实力的小作坊。一个时辰过去了,我一寸布都没卖出去。我有点泄气。
难道我辛辛苦苦搞出来的东西,就这么无人问津?正当我准备收摊换个地方的时候,
一个熟悉的小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是那个小乞丐。她头上包着我给她的那块布,洗得很干净。
她的小脸也洗过了,虽然还是又黄又瘦,但一双眼睛特别亮。她不说话,就蹲在我摊子前面,
伸手摸了摸我铺在地上的布。她摸得很仔细,用手指捻,用手背蹭,像是在鉴别什么珍宝。
“你的布,织得很好。”她突然开口了。声音很小,但很清晰。我有点惊讶。“你看得出来?
”她点了点头。“我爹以前……就是做这个的。”她眼圈有点红,但很快就忍住了。
原来是家学渊源。她站起来,对我说:“你这样卖,是不行的。”“那该怎么卖?
”我虚心求教。“你的布,好在骨子里,不在皮相上。”她说,“得让人知道它好在哪。
”她说着,从我那匹布上,撕下了一小条。然后又跑到旁边的布庄,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
也讨来了一小条普通的粗布。她把两条布摆在一起,对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说:“大家看,
这两种布,哪一种更白,更密?”众人凑过来看。这么一对比,差别就出来了。我的布,
颜色更纯净,布纹也更细。然后,她两只手各捏着一条布的两端,用力一扯。
“撕拉——”那条普通的粗布,应声而裂。而她再扯我那块布条时,却涨红了脸,
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布条也只是被拉长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是不断。
人群里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这布,结实啊!”“看着不怎么样,没想到这么耐穿。
”小乞丐,不,现在应该叫她小姑娘了。她举着那根扯不断的布条,
大声说:“用这种布做一身衣服,能穿好几年!下地干活也不怕磨!”这一下,
我的摊子前立刻围满了人。“小哥,这布怎么卖?”“给我来一尺!”“我要三尺,
给我闺女做件新衣裳!”我瞬间手忙脚乱起来。量尺寸,裁布,收钱。忙得满头大汗。
小姑娘就在旁边帮我。她算账比我还快,收钱找钱,井井有条。一匹布,不到半个时辰,
就卖光了。我数着手里的铜钱,还有几块碎银子,激动得手都在抖。除去成本,
我赚了差不多二两银子。我看着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由衷地说:“谢谢你。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云禾。”她低着头,轻声说。“云禾。”我念了一遍,“好名字。
我叫齐珏。今天赚的钱,我们一人一半。”她猛地抬头,连连摆手:“不,不要!
我没做什么。”“不,你帮了大忙了。”我把一半的钱塞到她手里,“没有你,
我今天可能一文钱都赚不到。拿着。这是你应得的。”她捏着那串沉甸甸的铜钱,愣了很久,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这可能不是一笔大钱。但对她来说,
这或许是她第一次靠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赚到的钱。6有了第一笔成功的交易,
我的信心大增。我和云禾达成了口头协议。我负责生产,她负责销售。利润,五五分成。
她一开始死活不同意,觉得拿得太多。我对她说:“技术和市场,缺了哪一个都不行。
我只会造东西,你比我懂怎么把东西卖出去。所以,我们是平等的。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眼神里的光,更亮了。我们没有再去集市摆摊。云禾说,
那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她的策略很简单,也很有效:口碑营销。
她用我们赚来的第一笔钱,不是去买更多的棉纱,而是买了一批最便宜的染料。靛蓝,
皂角黑,还有一些赭石粉。她把我们织出来的白布,染成了几种最常见的颜色。然后,
她没有拿去卖,而是找到了城里那些专门给大户人家洗衣服、缝缝补补的婆姨们。
她把染好的布,裁成小块,免费送给她们,
只提了一个要求:用这些布料给自己的孩子或者丈夫,在衣服最容易磨损的膝盖、手肘处,
打个补丁。那些婆姨们半信半疑,但白得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几天之后,效果就出来了。
“哎,你听说了吗?城西那个齐木匠家的布,邪了门了!”“怎么了?
”“我给我家那口子补了块在膝盖上,下地干了三天活,裤子都磨破了,那块补丁还好好的!
”“真的假的?我家的也是!我还以为是我针线活变好了呢。”一传十,十传百。
“齐家作坊”的布料结实耐磨,这个名声,就在这些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口中,慢慢传开了。
这比我在集市上喊一天一夜的喇叭还有用。很快,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买布了。
一开始是街坊邻居,后来是一些小商贩,甚至还有几个成衣铺的管事。我的工作坊,
第一次变得门庭若市。我每天从早到晚都在织布机上。云禾则负责接待客人,量布,收钱,
还要记账。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个破旧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比我用脑子算快多了。
我们的收入,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十天之后,我们不仅还清了当初买棉纱欠下的账,
手里还攒下了足足五十两银子。我把银子放在桌子上,我和云禾,两个人,
对着一堆银子发呆。五十两。对那些大商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
这简直是一笔巨款。我那个便宜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我的人生理想,
好像一下子就近在眼前了。租个小院子,雇两个丫鬟,
买一张摇椅……这些好像都可以实现了。“我们发财了。”我傻笑着说。
云禾却没我这么乐观。她的小脸很严肃。“还早着呢。”她说,“齐珏哥,
我们现在只是个小作坊。我们赚的,都是辛苦钱。”“这还不够辛苦吗?
我感觉我这两条腿都快踩断了。”我揉着酸痛的大腿。“我的意思是,我们没有根基。
”云禾拿起一锭银子,在手里掂了掂,“我们动了别人的蛋糕。别人会来找我们麻烦的。
”“谁?”“锦绣行。”云禾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锦绣行,我知道。
是这座城里最大的布商。据说城里一半以上的绸缎庄、布行,背后都是他家的产业。
我之前买棉纱的那个市场,就是他们控制的。“我们卖的只是粗布,他们卖的是绫罗绸缎。
井水不犯河水吧?”我有点不以为然。“以前是。”云禾说,“但现在,
城里很多人宁愿买我们的布,也不买他们最便宜的棉麻了。因为我们的布,比他们的耐穿,
价格还便宜。”她顿了顿,继续说:“我爹的生意,就是被他们挤垮的。
他们不会跟我们公平竞争。他们会用你看不到的法子,让我们做不下去。
”我看着她严肃的表情,心里的那点得意和轻松,慢慢冷却了下去。
我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只想当个咸鱼,但这个世界,
似乎不允许一条有钱的咸鱼存在。7云禾的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接下来的几天,
我一边织布,一边留心着外面的动静。果然,麻烦来了。先是原料。我去东市买棉纱,
之前常去的那家店,老板一看见我就摆手。“小哥,不是我不卖你。是上面发话了,
谁卖你棉纱,谁就别想在东市混了。”老板一脸为难。我一连问了好几家,都是一样的说辞。
锦绣行,果然出手了。他们控制着原料市场,这是要从根子上断了我的活路。我气得不行,
但毫无办法。东市是他们的一亩三分地,我一个无名小卒,拿什么跟人家斗?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作坊。云禾看我空手而归,就明白了七八分。“他们动手了。
”她语气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了。“那怎么办?没有纱,我的机器就是一堆废铁。
”我烦躁地踢了一脚墙角。“城里不止东市有棉纱。”云禾说,“城外,
那些自己种棉花的农户,他们手里有。”“去乡下收?”我愣了一下。“对。
”云禾的眼睛里闪着光,“我们直接去找棉农。这样一来,价格比市面上还便宜。而且,
我们还可以挑最好的棉花,自己纺纱。”自己纺纱?我看了看我的织布机。它是用来织的,
不是用来纺的。纺纱是把棉花变成纱线。织布是把纱线变成布。这是两道完全不同的工序。
“我不会纺纱机。”我老实说。“那……能不能也造一台?”云禾看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信任。我沉默了。我脑子里的【万物工典】,只有在我看到实物的时候,
才能进行分析和优化。我对这个时代的纺纱车,几乎一无所知。
“我得先看看现在的纺纱车是什么样的。”我说。第二天,云禾就带我去了城外的一个村子。
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家家户户门前都晒着棉花。我们走进一户农家,说明来意。
那家的婆婆很热情,把我们领进屋,指着一台半人高的木头车子说:“这就是我们用的纺车。
”我凑过去仔细看。这纺车,结构简单得可怜。一个手摇的轮子,通过一根麻绳带,
连着一根小小的锭子。纺纱的时候,一手摇轮子,一手抽着棉絮往锭子上送。
我盯着它看了足足一刻钟。【万物工典】发动了。
蓝色的数据流把这台简陋的纺车从里到外扫了一遍。“动力来源:单手摇轮,不稳定。
”“传动效率:15%,极低。”“卷绕与加捻同步进行,速度受限于手指熟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