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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春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王屋山上。

穿越成一棵被雷劈得几乎变成焦炭的槐树是什么感受?

周淮不知道,祂开不了口,说不了话,动不了身,唯一的感官就是看。

用腐朽的树躯看。

目之所及,皆是林木山石,毫无人影。

成为槐树的祂总在春夏之际清醒,秋冬之时逐渐陷入沉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看倦了北雁南飞,云卷云舒,树躯的年轮增了一圈又一圈,周淮的躯干始终无法生出哪怕一片叶子。

山中无日月,寒尽不知年。

正当周淮以为自己会以这种孤独的姿态过完一生时,山下来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老头带着自己的儿孙上山,指着周淮背后的大片山林,语出惊人。

“我跟你们尽力挖平险峻的大山,使道路一直通到豫州南部,到达汉水南岸,挖出来的山石林木,就把它扔到渤海的边上,隐土的北边,好吗?”

好吗?

对于周淮来说并不好。

一个老头,带着 儿孙要挖平供养周淮生存的土地,这怎么能允许呢?

周淮下意识想摇头。

祂认出了老头一家子,大概就是移山的愚公吧?

祂的躯干发出了嘎吱一声脆响,掉落几块漆黑的碎皮。

以示抗议。

但脆响和碎皮无法阻止愚公移山的决心。

愚公的子孙甚至认为这棵枯朽的槐树躯干,挡住他们即将移山的道路。

于是愚公的小儿子上前,举起斧头,就要砍断周淮的躯干。

周淮大急。

关键时刻,一双枯手拦在面前,斧头没有落到那将倒未倒的槐树躯干上。

愚公出手制止了小儿子的砍树行为。

“当我还是幼童时,这棵漆黑腐朽的槐树就已经立在这里了。”

一众儿孙看向愚公。

“我的祖父也是这么说的。”

愚公回答。

儿孙们面面相觑。

“我的曾祖父还是这么说的。”

愚公向儿孙们解释,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棵枯朽的槐树存在了多久。

“一棵腐朽的、脆弱的槐树干,又怎么能挡住我们的移山大计呢?”

“祂将会是我们祖祖辈辈移山过程中的最好见证者,就把祂留下吧。”

儿孙们不敢拂逆愚公的话。

不再针对周淮。

周淮松了一口气,祂的躯干再次小小地抖动了一下。

从这一天开始,周淮每天的日常,就是看着愚公一家子的移山工程。

他们把挖出来的碎石泥土分成一堆堆,确保每堆能够用一对箩筐挑走。

但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下雨了,雨水将堆积起来的碎泥又冲回了山间,与山林融为一体。

“这样下去可不是长久之计。”

愚公意识到了问题。

他率领儿孙中能挑担子的三个人先行一步,凿石头,挖土,用箕畚、箩筐运到渤海边上。

愚公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离开了王屋山。

其余的子孙也没有继续留在王屋山上,春耕时间到了,他们要回去忙活田地耕种事宜。

周淮又孤独了起来。

祂孤零零地欣赏着王屋山上无人问津的风景。

从雨水纷纷,到夏日炎炎,再到秋高气爽,大雁南飞,周淮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愚公。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愚公从渤海回来了。

秋天的愚公比起春天的愚公,满脸风霜,脸上沟壑纵横,眼角处多了一道疤痕,显得更加沧桑。

“树啊,我从渤海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路边的枯枝划伤了我的眼角,所幸没有伤到我的眼睛。”

“这是上天在发出警告,要阻止我挖山吗?”

愚公坐在枯树干下,喃喃自语。

傍晚,深秋的落日余晖洒在愚公的脊背上,平添一丝悲凉,愚公回到了王屋山下的屋子里。

他召开了一场简明扼要的家族会议。

“明年开春,我们接着移山。”

秋天过去,冬天来了,雪花降落大地,覆盖千里,天地间苍茫一片。

王屋山上,周淮的漆黑树干与满地的雪花形成鲜明对比。

寒山孤影。

一股孤寂没来由地袭上心头,周淮倍感寂寥。

祂在等春天的到来,在等愚公的到来。

等着等着,周淮陷入了沉睡之中。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阵喧嚣将沉睡中的周淮惊醒。

祂看到了一道年迈身影,弓着那被岁月压弯的脊背,双手死死地攥住镐子,仿佛那是他与命运抗争的利刃,高高举起,狠狠地砸向那顽固的山石。

哐当一声,镐石相撞,迸射火星,恰似他心中不灭的希望在闪耀。

周淮放眼四周,青绿代替了灰白,春天到了。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愚公又带家人登山挖石了。

只不过今年春天多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那人说道:“愚公,我不能理解你的固执,大山何其之高,穷尽一生亦难挖平。”

“凭你剩余的岁月,连山脚的林木都奈何不了,又能拿王屋山的泥土石头怎样呢?”

挖山的身影叫愚公,劝阻的身影叫智叟。

智叟听说了愚公的事迹,特地赶来劝阻。

面对智叟的劝阻,愚公稍稍放下手头动作,努力挺直身子,直视智叟。

“智叟,你的想法真是顽固,顽固得难以开窍,甚至连孤儿寡妇都比不上。”

“即便我死了,儿子尚在,儿子又生孙子,孙子又生儿子,儿子又有儿子,儿子又有孙子。”

“子子孙孙无穷无尽。”

“可是山却不会增高加大,还怕挖不平吗?”

愚公说完,又弯下了身子,继续劳作。

他俯身用粗糙如同枯树皮的双手,将一块块碎泥捡起,轻轻放入筐中。

每放一块,都像是在安放自己对未来的憧憬。

智叟哑然片刻,便问:“愚公,你不是你的子孙,怎能知道你的子孙是否还愿意继承你的遗志,接着挖山呢?”

闻言,愚公笑了。

他站起来,双手撑在镐子末端的木柄上,反问智叟:“智叟,你也不是我的子孙,怎能知道我的子孙不愿意继承我的遗志接着挖山呢?”

智叟无言以对,脸色微怒拂袖而去。

愚公看着智叟逐渐消失的身影,摇了摇头。

他的儿孙正在忙活春耕,等耕好了田,播下了种子,就会派出代表,和愚公挑筐前往渤海。

想到这里,愚公欣慰一笑。

但很快,笑容就凝固住了。

因为智叟的那句话不断回荡在愚公的脑海之中。

“愚公,你不是你的子孙,怎能知道你的子孙是否还愿意继承你的遗志,接着挖山呢?”

有那么一瞬间,愚公觉得自己之前的反驳是那么空白无力。

他活着的时候,当然能够指挥子孙了,可身死之后呢?

愚公看向旁边的枯朽槐树。

“树啊,我们要是能像你一样,哪怕身躯枯萎了、腐朽了、佝偻了,也一样能够立于***,该有多好?”

周淮无言以对。

可愚公觉得人的寿命不应当这么短暂,他有了别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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