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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的尖叫与忙音,在沈溯风的耳中无限拉长,最终被他心脏狂野的搏动声彻底覆盖。

那股怨念,浓稠得几乎化为实质,顺着听筒爬上他的手臂,扼住他的喉咙。

办公室里原本凝滞的空气,此刻因为恐慌而变得稀薄。

他冲出办公室,走廊里已经乱成一锅粥。

脚步声,叫喊声,文件散落一地的声音,交织成一片恐慌的交响乐。

李经理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冲出来,额头上全是汗,那件总是熨烫得笔挺的衬衫也皱巴巴的。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沈溯风,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跟我来!”

李经理把他拽进一间小会议室,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项目全面停工。”

李经理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警方已经介入,定性为安全生产事故。”

他停顿了一下,用手抹了一把脸。

“现在,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沈溯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去安抚一下工人们的情绪。”

李经理说出这句话,避开了沈溯风的注视。

“稳定军心!这是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别给我添乱!”

沈溯风的身体里涌起一股寒意。

“稳定军心?”

他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个字都带着重量。

“李经理,张师傅还下落不明,你让我去稳定军心?”

“不然呢?”

李经理的烦躁再次占据上风,他提高了音量。

“让你也去工地上挖人吗?还是让你去跟媒体说,我们这里闹鬼了?”

他的话充满了嘲讽。

“沈溯风,我警告过你,不要搞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现在出了事,你最好把你的那些怪念头都给我收起来!”

“那不是怪念头!”

沈溯风的呼吸变得急促。

“那份地契……”

“够了!”

李经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我不管那是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件事压下去!懂吗?是压下去!”

“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见了,你要压下去?”

“不然公司怎么办?项目怎么办?我们所有人都要跟着完蛋!”

李经理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指着沈溯风。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去做我让你做的事。如果你还敢提什么祠堂、古井,你就立刻给我滚蛋!”

门被猛地拉开,李经理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溯风独自站在空荡的会议室里,李经理的咆哮还在耳边回响。

现实的墙壁,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固,还要冰冷。

他走出会议室,王雷正焦急地等在外面。

“老沈,经理跟你说什么了?”

“让我去安抚人心。”

沈溯风的回答很平静。

王雷愣住了,随后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

“这叫什么事啊!张师傅……张师傅当时就在那座老宅子旁边干活,叫‘柳荫宅’的那个。”

柳荫宅。

这三个字钻进沈溯风的耳朵,那股强烈的怨念再次从心底浮现,与这个名字产生了共鸣。

“他一个人?”

“不是,还有几个人,但脚手架就从他头顶上塌了。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就不见了。砖头瓦块下面,什么都没有……”

王雷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无法理解的恐惧。

“太邪门了,真的太邪门了。”

夜色深沉。

白天的喧嚣与恐慌被黑暗吞噬,南槐里项目工地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几盏孤零零的应急灯,在空旷的工地上投下惨白的光。

一道身影避开巡逻的保安,敏捷地翻过工地的围挡。

沈溯风落地无声,他抬头望向不远处那栋矗立在阴影中的老建筑。

柳荫宅。

它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被盘根错节的柳树枝条包裹着,只露出黑洞洞的门窗。

历史的痕迹,建筑的细节,全都被浓重的夜色抹去,只剩下一个狰狞的轮廓。

他朝着那栋老宅走去,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心跳上。

越是靠近,那股混杂着绝望与悲伤的气息就越是清晰,仿佛在空气中凝结成了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他前进。

他站在斑驳的朱漆大门前,门虚掩着,露出一道漆黑的缝隙。

他伸出手,推开了门。

“吱呀——”

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一股陈腐的、混合着尘土与朽木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迈步跨过高高的门槛,踏入宅邸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彻底黑了下去。

没有信号。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这里的温度,比外面至少低了五六度。

他身后的两扇大门,毫无征兆地“砰”一声合拢,将外界最后的光亮与声音彻底隔绝。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安静。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一滴水珠从高处落下,砸在地面上,发出“滴答”一声轻响。

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不对。

这不是水滴声。

这是一种若有似无的哭泣,一个女人的呜咽,断断续续,在空旷的宅院里回荡。

四面八方,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注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沈溯风没有退缩。

那股强大的怨念,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指引。

他循着那股气息,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走进主屋。

屋内的陈设早已腐朽不堪,桌椅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怨念的源头,指向东边的一面墙。

那面墙与周围的青砖结构格格不入,是一片光滑的水泥。

很新。

是最近才封上的。

张师傅失踪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他伸出手,慢慢地,触碰到了那片冰冷的水泥墙壁。

指尖接触的刹那,一股庞大的精神力量,轰然撞入他的脑海。

他的头部剧痛,眼前瞬间被无数破碎的影像填满。

一片刺目的红色。

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她拼命地拍打着墙壁,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脸上满是泪水与绝望。

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巨大,扭曲,散发着纯粹的恶意。

沈溯风猛地收回手,踉跄着后退几步,大口地喘着气。

那些影像消失了,但女子的绝望却烙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轰隆!”

他身侧一个巨大的多宝格,毫无征兆地向前倒塌,无数瓷器碎片在他脚边炸开。

头顶上,唯一一盏悬挂的旧式灯泡,闪烁了两下,然后“啪”地一声爆裂,玻璃碴四下飞溅。

一道黑影,带着一股腥风,从他身边疾速掠过。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带起的风刃刮过他的脸颊。

旁边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试图将他困住。

沈溯-风的身体比他的大脑反应更快。

他一个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倒塌的柜子,又在黑影掠过的瞬间矮下身子。

他没有思考,一切都是本能。

在这一刻,他发觉自己的听觉和触觉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听到木头纤维断裂的细微声响,能感觉到空气流动的异常轨迹。

这不是简单的鬼魂作祟。

这东西有意识,有目的,它想把他留在这里。

黑影再次袭来,这一次的目标是他的后心。

沈溯风没有回头,凭借着对空气波动的感知,向左前方一个翻滚,躲进了旁边一间半开着门的耳房。

他刚滚进去,身后的房门就重重地关上了。

他被困住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被木条封死的窗户缝隙里,透进几缕微弱的光。

他靠着墙,调整着呼吸,戒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

可这一次,外面却安静了下来。

他借着微光打量这个房间,这里似乎是个书房,大部分家具都已腐坏,只有墙角一个上了锁的樟木箱子,还算完好。

他的手指在地上摸索,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边角。

是一本书,被埋在尘土和碎木片下面。

他拂去上面的灰尘,是一本日记。

他翻开封面,里面是娟秀的毛笔字迹。

日记的主人,是这座柳荫宅百年前的女主人。

她记录着自己的喜悦,也记录着被人诬陷通奸的冤屈,以及最终被丈夫活活封死在这座宅子里的绝望。

“……我若含冤而死,必化厉鬼,索命于此。”

“……我将信物藏于壁中,望有缘人见之,为我昭雪。”

信物。

沈溯风的心跳漏了一拍。

日记的最后,提到了藏匿信物的地点。

“火龙盘壁,龙口之内。”

他看向房间里那个巨大的壁炉,壁炉的砖石上,雕刻着一条盘旋的龙。

他走到壁炉前,将手伸进龙嘴形状的雕刻里。

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他用力将其抠了出来。

是一枚古旧的玉佩,上面还带着温润的触感。

当他将玉佩完整握在手心的瞬间,整座宅邸内所有的异动,都戛然而止。

那股压迫在他心头的怨念,也烟消云散。

然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强大的吸力,从他手中的玉佩里猛然爆发。

他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化作一个漆黑的旋涡。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卷了进去。

在意识彻底沉沦之前,一个清晰的女声,直接响彻在他的脑海。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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