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厚重的、象征着公司最高权力的胡桃木门，此刻在她眼里，和地狱之门没什么两样。

她甚至没勇气整理一下仪容，抱着一种“死也要死个明白”以及“早死早超生”的悲壮，抬起不停使唤的手，敲响了门。

“进。”

里面传来顾烨那把惯常没什么温度，此刻听在她耳里更是如同冰碴子碰撞的声音。

她推开门。

总裁办公室宽敞得能***，落地窗外是繁华的CBD景致。顾烨就坐在那张宽大的老板椅后，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

林晓晓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

“顾…顾总…”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老板椅缓缓转了过来。

顾烨手里拿着的东西，让林晓晓的血液彻底凝固了——正是那摞“萧战盛世美颜”最上面的几张，其中一张，哥哥正对着镜头，笑得颠倒众生。

而顾烨的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没有抓到蛀虫员工的震怒，只有一种…极其复杂的，高深莫测的，让林晓晓毛骨悚然的…冷笑。

他举起那张照片，指尖在萧战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点了点，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钉在林晓晓惨白的小脸上，声音带着一种玩味的、冰冷的嘲讽：

“你猜，寰宇世纪财团的那位新老板，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收购我们这家濒临破产的公司？”

林晓晓大脑一片空白，完全跟不上这跳跃的思维。新老板为什么收购公司？这跟她打印爱豆照片有半毛钱关系吗？

她张了张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顾烨看着她那副吓傻了的样子，嘴角的冷笑弧度加深了些许，终于公布了那个足以让林晓晓灵魂出窍的答案：

“因为他儿子，”顾烨的指尖重重地在照片上萧战的脸颊位置敲了敲，一字一顿，“是、你、的、站、哥。”

……

……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晓晓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足以塞进一整个鸡蛋。

她听到了什么？

新老板的儿子…

是…

是她的…

站哥？？？

哪个站哥？是她加了十几个、每天蹲守发图、舔屏prprpr的那个“战无不胜”？还是那个出图神速、构图绝美、被誉为“饭圈菩萨”的“为你而战”？或者是那个壕无人性、每次应援都冲在最前面、据说家里真有矿的“萧烟吸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脑子里像是有一万只尖***同时被踩住了脖子，又像是一锅煮沸了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混乱的泡泡。

顾烨看着她脸上那五彩纷呈、从震惊到茫然再到难以置信最后趋于呆滞的表情，似乎终于满意了。他随手将那张照片扔回桌上，身体向后靠进椅背，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现在，我们来谈谈，关于你滥用公司资源，打印这两千张…‘老板儿子他偶像’照片的问题。”

林晓晓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文火上慢烤的红薯，外皮已经焦脆，内里却还是一团滚烫混乱的浆糊。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发出一点气音。

顾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指在光滑的办公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那规律的“笃笃”声，像是敲在林晓晓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顾总…我…”她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该怎么解释？说她只是觉得公司要破产了，碳粉不用白不用？说她是闺蜜的坚实后盾，要为爱发电？说萧战哥哥的笑容值得两千张高清打印？

哪一个理由听起来都像是对这位刚刚挽救了公司、并且疑似（或者说确定）是“站哥家属”的总裁的挑衅。

“不知道？”顾烨眉梢微挑，那眼神锐利得能刮下她一层皮，“不知道公司规定，禁止用公司设备处理私人事务？还是不知道这两千张彩色打印的成本，足够给前台换一套新的办公桌椅？”

林晓晓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翅膀还在微微颤抖，却早已无处可逃。

“碳粉…和机器的损耗…”她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我…我可以赔…”

“赔？”顾烨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你打算怎么赔？用你刚涨了30%的薪水？分期付款？”

林晓晓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涨薪是别人的狂欢，是悬在她头顶的断头铡。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地开始计算未来几个月需要啃多少包泡面时，顾烨话锋突然一转。

“不过——”

这个“不过”像是一根细细的蛛丝，从悬崖上方垂了下来。林晓晓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顾烨的目光扫过桌上那摞厚厚的照片，萧战的各种角度、各种表情，在办公室顶灯的照射下，散发着一种与周遭严谨商务环境格格不入的光芒。他似乎在斟酌词句，表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新老板的儿子，”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称呼，“那位…‘站哥’，对你很感兴趣。”

“啊？”林晓晓懵了。对她感兴趣？一个可能壕无人性、能让他爹随手收购一家公司的超级富二代，对她这个偷偷打印他偶像照片的小前台感兴趣？

这情节走向是不是有点太魔幻了？

顾烨似乎看出了她的难以置信，补充道：“他关注了你的微博。”

林晓晓：“！！！”

她的微博！那个ID叫“今天也想睡到战战”的，充满了各种“啊啊啊哥哥我可以”、“这脸蛋这身材是真实存在的吗”、“宝贝妈妈爱你”等虎狼之词，并且转发抽奖过无数次的追星号？！

她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软，差点当场给顾烨表演一个原地昏厥。

“他…他怎么会…”她声音发抖。

“这你就要问你自己了。”顾烨语气平淡，“可能是你某次线下应援的返图被他看到了，也可能是你写的某篇小作文…‘文采斐然’。”

林晓晓的脸瞬间爆红。她写过不少给萧战的“情书”和小论文，用词之奔放，情感之炽烈，现在回想起来简直羞耻到脚趾抠地。如果那些被正主的“站哥”兼超级富二代看到了…

完了，社会性死亡也不过如此。

“所以，”顾烨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基于这个…特殊情况，关于你滥用公司资源这件事，有了一个新的处理方案。”

林晓晓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公司可以不追究你的经济赔偿，涨薪也照常。”顾烨缓缓说道。

林晓晓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黑夜中被点亮的灯泡。

但下一秒，顾烨的话又让这灯泡电压不稳地闪烁起来。

“但是，”他又来了一个但是，“你需要将功补过。”

“怎…怎么将功补过？”林晓晓小心翼翼地问。

顾烨指了指那堆照片：“这些，‘站哥’点名要了。你负责打包好，并且…附上一张你的签名照。”

林晓晓：“？？？”

签名照？她的？她一个普普通通小前台，要签名照干嘛？当反面教材警示后人吗？

“还有，”顾烨继续说道，表情更加难以捉摸，“下周末，萧战在隔壁市有一个品牌活动。‘站哥’也会去，他希望…你能作为他的‘特邀嘉宾’一同前往，交流一下…追星心得。”

林晓晓彻底石化了。

打包“赃物”送上家门？附赠自己的丑照？还要和可能是全宇宙最牛逼的站哥面基，交流如何舔同一个人的心得？

这哪里是将功补过，这简直是大型羞耻Play现场！

“顾总，这…这不太合适吧？”林晓晓试图挣扎，“我就是个小粉丝，我…”

“这是‘站哥’的意思，也是新老板默许的。”顾烨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可以选择拒绝，然后我们按公司规定，正常处理你违规打印的事情。”

正常处理…那意味着赔偿、处分，甚至可能丢掉工作。

林晓晓看着顾烨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又看了看桌上那堆让她爱恨交加的照片，内心天人交战。

一边是现实的经济压力和保住工作的迫切，一边是即将面临的、难以想象的社死场面。

最终，求生（和保住薪水）的欲望战胜了羞耻心。

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地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用一种壮士断腕的语气：

“我…我去！我打包！我签名！我去交流心得！”

顾烨似乎早就料到她的选择，脸上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于“搞定”的表情。他点了点头：“很好。照片打包好后直接送到我这里。至于活动具体安排，‘站哥’会直接联系你。”

他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林晓晓如同梦游一般，脚步虚浮地走出总裁办公室。门外，同事们还沉浸在涨薪的喜悦中，欢声笑语不断。只有她，抱着一个即将炸裂的、装满秘密和羞耻的脑袋，恍恍惚惚地飘回前台。

看着那两座“萧战山”，她欲哭无泪。

这哪里是爱豆的照片，这分明是她通往未知社死之路的门票啊！

她认命地开始整理，动作机械。当她翻到最底下那张最初的“封神回眸”时，手指顿了顿。

照片上的萧战，眼眸含笑，温柔又疏离。

林晓晓看着看着，突然悲从中来，对着照片小声嘟囔：

“哥哥，你说你魅力那么大干嘛…这下好了，把你家站哥都迷得神魂颠倒，连累我这个小小粉丝都要去‘和亲’了…”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干活。

只是心里忍不住疯狂猜测，那个神秘的“站哥”，到底是谁？是“战无不胜”？“为你而战”？还是“萧烟吸肺”？

无论哪一个，想到即将到来的面基，林晓晓都觉得，自己的追星生涯，恐怕要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地动山摇的巨变。

林晓晓抱着那个沉甸甸的、装满“罪证”和“贡品”的纸箱，再次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时，感觉自己像个准备进贡的藩属国使者，只不过贡品是自家爱豆的照片，而索要贡品的是爱豆的“头号站哥”兼老板儿子。

她深吸一口气，敲了门。

“进。”顾烨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她推门进去，将纸箱小心翼翼地放在顾烨办公桌旁边的空地上。箱子的最上面，按照要求，放了一个信封，里面是她精挑细选（其实是唯一能看）的一张在某个阳光还不错的下午、闺蜜抓拍的她对着镜头傻笑的照片，背面用她练了许久却依旧显得稚嫩的字体签上了“林晓晓”三个字。

顾烨瞥了一眼纸箱，目光在那个信封上停留了一瞬，没什么表示，只是拿起内线电话：“小张，进来把东西拿走，按地址寄出去。”

一个年轻的男助理很快进来，利落地抱起箱子离开了。

林晓晓看着箱子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和羞耻心）也跟着被寄走了。

“活动是下周六下午两点，在临市的星光天地。”顾烨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周五下班前，会有人把车票和酒店信息发给你。所有费用公司报销。”

“哦…好，谢谢顾总。”林晓晓讷讷地应着。

“嗯，”顾烨低下头开始处理文件，仿佛只是安排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出差，“出去吧。”

林晓晓如蒙大赦，赶紧溜了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她是在一种极度分裂的状态下度过的。工作上，她依旧是那个兢兢业业的小前台，接电话、收快递、接待访客，努力扮演一个正常的、刚刚喜提涨薪的优秀员工。但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每天都在“啊啊啊怎么办要面基了”和“管他呢反正死不了还能报销”之间反复横跳。

她偷偷登录那个名为“今天也想睡到战战”的微博小号，把之前发过的所有内容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越看越想穿越回去掐死那个口无遮拦的自己。她甚至试图从自己关注的那几个神出鬼没的站哥账号里找出蛛丝马迹，看哪个像是能随手让老爹收购公司的真·霸总。

“战无不胜”？发图频率高，构图专业，设备一看就贵，但言辞间挺接地气，偶尔还会和粉丝互动开玩笑，不像。

“为你而战”？图片艺术感极强，文字简洁高冷，很少互动，透着一种“我只为萧战而来”的疏离感，有点可能。

“萧烟吸肺”？这个最神秘，图不多，但每次都是绝杀角度，应援壕气冲天，据说真身从未被捕捉过。嫌疑最大！

林晓晓对着“萧烟吸肺”那个默认系统头像（一片模糊的烟雾）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

周五下午，她果然收到了行政部发来的邮件，里面是第二天早上九点的高铁票电子凭证，以及临市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预订信息，房型是行政大床房。

林晓晓看着酒店名字，手又是一抖。这规格…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周六一早，她怀着上坟般的心情，踏上了高铁。一路上，她设想了无数种见面场景：

对方可能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高定西装、身后跟着八个保镖的冷面霸总，见到她第一句就是：“女人，你写的‘想给战战生猴子’是什么意思？”

或者是个穿着潮牌、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翘着二郎腿打量她：“哟，你就是那个用公司打印机打了两千张我爸…哦不，我偶像照片的前台？胆子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