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是林知夏恢复意识后唯一的感觉。
那是一种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成冰晶的冷,从四肢百骸的每一寸皮肤渗透进去,直达骨髓深处。
她的眼皮重如千斤,无论如何都无法睁开。
身体像一块被丢弃在冰窖里的朽木,僵硬而麻木,失去了任何知觉。
唯有那无孔不入的寒冷,在提醒她还活着这个残酷的事实。
耳边传来模糊不清的交谈声,伴随着铁器刮擦冻土的刺耳声响。
“快点挖,这鬼天气,再待下去我们都得冻僵了。”
一个粗嘎的男声响起,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真是晦气,大半夜的来处理这么个玩意儿,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直接扔乱葬岗不就得了。”
另一个声音尖细一些,带着明显的抱怨。
“闭嘴吧你,夫人的心思也是我们能猜的?”
粗嘎的声音呵斥道。
“这小贱蹄子冲撞了大小姐,夫人没把她挫骨扬灰都算是仁慈了。”
“扔在冰湖里泡了半天,早就死透了,咱们赶紧把她埋了,回去还能喝口热酒暖暖身子。”
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地钻入林知夏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穿着她混沌的意识。
冰湖。
大小姐。
夫人。
这些陌生的词汇组合在一起,让她本就迟钝的思维更加混乱。
她不是应该在大学的军训场上吗。
她记得那天的太阳格外毒辣,自己因为中暑而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听着这些莫名其妙的对话。
身体的寒冷越来越重,意识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即将沉入一个永恒的黑暗深渊。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就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寒风中摇曳。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拉扯感突然从她精神的最深处传来。
那感觉很轻微,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即将离散的灵魂向一个未知的方向牵引。
眼前的黑暗开始褪去,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片柔和的白光。
身体的寒冷和僵硬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知夏发现自己的意识漂浮在一个无比奇特的地方。
这里像是一座无穷无尽的图书馆,一排排高耸入云的书架整齐地排列着,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书籍,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墨香气,让人心神宁静。
在图书馆的中央区域,有一片翠绿的草地。
草地中心是一口不断向外冒着氤氲白气的***。
泉水清澈见底,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甜气息。
泉眼旁边是一块规划整齐的黑色土地,散发着新翻泥土的芬芳。
不远处还有一个巨大的仓库,仓库的大门紧闭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这是哪里。
林知夏的意识中充满了困惑。
她试图移动,却发现自己只是一团没有实体的意识,无法控制任何东西。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渴望从她的灵魂深处涌出。
那是一种濒死者对生的渴望,一种干涸的旅人对水源的渴望。
她的意识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那口灵泉。
当她的意识触碰到泉水的一刹那,一股清凉甘甜的液体仿佛凭空出现,滋润着她几近干涸的灵魂。
那股泉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生命能量,所过之处,原本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被重新点燃。
外界,那两个负责埋人的仆役已经挖好了一个浅坑。
坑的深度勉强能容纳下一具瘦小的身体。
“行了,就这么深吧,反正过几天一场大雪下来,什么痕迹都没了。”
粗嘎声音的仆役扔掉手里的铁锹,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
“赶紧把她扔进去,埋了了事。”
另一个仆役点点头,走到那具被破草席包裹着的身体旁边。
他嫌恶地踢了一脚,草席下的身体纹丝不动,像一截真正的木头。
“死得真够硬的。”
他嘟囔了一句,然后弯下腰,准备和同伴一起将尸体抬进坑里。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草席的瞬间,一股微弱的暖流从林知夏的意识深处回归到她冰冷的身体里。
那股暖流来自于空间的灵泉水,虽然微弱,却像是在一片冰封的死寂中投入了一颗火种。
它艰难地在她凝固的血管中流动,修复着被寒冰严重损伤的组织和器官。
她的心脏,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器官,在暖流的冲击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下。
又一下。
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它确实重新开始了工作。
血液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重新在体内循环,将那股珍贵的生命能量输送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林知... ...夏那青紫色的嘴唇,颜色似乎变淡了一丝。
她覆盖着一层冰霜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这一切变化都发生在破旧的草席之下,两个急于离开的仆役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们一人抓住草席的一头,合力将那具轻飘飘的身体抬了起来。
“一、二、三,扔!”
随着粗嘎声音的仆役一声令下,两人同时松手。
包裹着林知夏身体的草席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朝着那个新挖的浅坑落去。
就在身体即将落入坑中的那一刻,灵泉水的能量终于完成了最关键的修复。
足够多的血液被输送到了大脑,断裂的神经连接被重新激活。
林知夏的意识在这一刻完全回归。
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属于这个年纪少女的怯懦与茫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与锐利。
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古老灵魂在一瞬间苏醒,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两个仆役,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了这惊悚的一幕。
那个被他们确认已经死透了的庶女,那个在冰湖里泡了半天早就没了气息的尸体,竟然在半空中睁开了眼睛。
而且,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啊!”
尖细声音的仆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雪地上。
他伸出手指着半空中的林知夏,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另一个仆役的反应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手里的铁锹“哐当”一声掉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的双眼瞪得像铜铃,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声响。
“诈……诈尸了!”
他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而变形。
林知夏的身体重重地摔在浅坑的边缘,一半在坑里,一半在坑外。
撞击的疼痛让她闷哼了一声,也让她彻底确认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她没有理会那两个被吓破了胆的仆役。
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她的动作因为身体的虚弱和僵硬而显得格外缓慢,但在两个仆役的眼中,这比最迅捷的猛兽还要可怕。
夜色下,一个本该死去的少女,从为她准备的坟坑里缓缓坐起,身上还带着冰湖的寒气。
这一幕,足以成为他们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林知夏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个瘫倒在地的仆役身上,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漠然。
那是一种看待死物的眼神。
这种平静的漠然,比任何声嘶力竭的诅咒都要令人感到恐惧。
那个仆役接触到她的目光,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然后两眼一翻,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另一个还站着的仆役看到同伴的惨状,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连滚带爬地转身,手脚并用地向着远处的黑暗中逃去,口中胡乱地喊着“鬼啊”、“有鬼啊”,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哭腔。
林知夏静静地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夜色中。
她这才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瘦弱不堪的身体。
单薄的衣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皮肤上还残留着泡过水的褶皱和不正常的青紫色。
一阵夜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灵泉水保住了她的性命,但这具身体的状态依旧糟糕到了极点。
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温暖的地方。
她挣扎着站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尚书府后院一处偏僻的角落,周围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树木和一片荒芜的土地。
记忆的碎片开始在她脑海中浮现,属于原主林知夏的,也属于她自己的。
她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魂穿,庶女,嫡母迫害,濒死。
这是一个最糟糕的开局。
但林知夏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绝望。
她抬起头,望向夜空中那轮清冷的弯月。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还附赠了一个神奇的空间。
那么,那些曾经欺凌过她、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都要准备好,迎接她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