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饭，谁也没吃。

柳思思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任凭柳月月怎么哭喊拍门都不肯出来。柳念念默默地把饭菜端回厨房，然后也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餐桌旁，对着三碗没动的米饭发呆。

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将整个城市吞噬。我关了灯，任由自己陷在黑暗里。

黑暗中，那些被我强行压在心底的记忆，像是挣脱了枷锁的猛兽，疯狂地朝我扑来。

……

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

下着瓢泼大雨，雨点砸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爸爸开着车，妈妈坐在副驾上，哼着我叫不出名字的小调。后座上，刚上初一的三胞胎挤在一起，早就睡熟了。

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听着爸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如烟这次期中考又是年级第一，这孩子，就是太稳重了，一点不像我们。”***声音里带着笑意和骄傲。

爸爸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笑着说：“稳重点好，以后我们不在了，她也能照顾好妹妹们。”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妈妈嗔怪地拍了他一下。

我当时只是笑了笑，没把这句玩笑话放在心上。我以为，我们一家人会永远这样下去。

直到，一道刺眼的远光灯毫无征兆地从对向车道射来。

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像一头失控的野兽，越过双黄线，径直朝着我们冲了过来。

爸爸猛地向右打方向盘，刺耳的刹车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撕裂了雨夜。

“都坐稳了！”

这是我听到的，爸爸说的最后一句话。

紧接着，是天旋地转的撞击，玻璃破碎的声音，金属扭曲的巨响，还有妈妈那一声短促的惊呼……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当我从剧痛和昏迷中挣扎着醒来时，车里已经一片狼藉。我额头上的血流下来，糊住了眼睛。我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和汽油味。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三个妹妹被甩在座椅下，昏迷不醒。

“爸……妈……”我颤抖着叫喊，没有人回应。

我挣扎着想去够前排的父母，却看到那辆肇事的黑色越野车，在短暂的停顿后，竟然重新发动，亮起尾灯，毫不犹豫地加速逃离了现场。

就在它转弯消失在雨幕中的前一秒，我透过破碎的前挡风玻璃，清晰地看到了它后视镜上挂着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纯手工雕刻的木质车挂，造型是一艘扬帆起航的帆船。

帆船的船身上，用烙印烫着两个字母——SC。

……

“姐？”

一个怯怯的声音把我从地狱般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猛地回神，看到柳念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面前。她手里拿着一个医药箱。

“你的手……”她指了指我紧攥着的拳头。

我这才发觉，掌心里的伤口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又裂开了，黏腻的血沾满了手。

我松开手，若无其事地抽了张纸巾擦掉血迹：“没事，小伤。”

柳念念却没走，她拉开我身边的椅子坐下，从医药箱里拿出棉签和碘伏，固执地拉过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帮我处理伤口。

碘伏触碰到伤口的瞬间，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思思她……就是脾气冲，你别跟她计较。”柳念念低着头，声音很轻，“她其实很崇拜沈澈的，把他当成目标，所以才会反应那么大。”

我看着她纤长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心里五味杂陈。

“念念，”我哑声开口，“如果，我说如果……那个人是个很危险的人呢？你们还会想接近他吗？”

柳念念帮我消毒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姐，沈澈不是坏人。他是学生会***，品学兼优，还经常参加公益活动，学校的宣传栏里都是他的事迹。他……”

“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我打断她。

“那什么是真的？”她反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执拗，“你告诉我的，就是真的吗？”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我凭什么让她们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在她们眼里，沈澈是完美的化身，而我，只是一个撒了谎、***又刻薄的姐姐。

柳念念帮我贴好创可贴，收起医药箱。

“姐，高考快到了，我们都知道你压力大，为我们好。”她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静，“但是我们已经十八岁了，我们有自己的判断力。有些事，我们想自己做决定。”

她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我坐在黑暗里，看着掌心那个小小的创可贴，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能治好手上的伤，却治不好心里的伤。我能把她们养大成人，却无法阻止她们奔向一个我预知到的深渊。

判断力？

当真相被权力和金钱掩盖，当危险披着光鲜亮丽的外衣，十八岁的判断力，又有多大的用处？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我拿出手机，翻到一个我几乎从不联系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过去。

“帮我查个人，沈澈，江城一中高三学生。还有他的父亲，沈氏集团的董事长，沈鸿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