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国天启十三年秋,离都城外三十里的青牛镇总被一层薄雾裹着。镇东头的铁匠铺却常年敞着门,风箱“呼嗒呼嗒”的声响能飘到街尾,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烫出点点焦痕又很快冷却,像极了这镇子常年不变的沉寂——直到那夜紫微星落。
钦天监的快马在雾里撞翻了三个货郎,奏折递到女陛下肖灵犀案前时,御书房的烛火正晃得厉害。“紫微星犯帝座,主江湖异动。”监正跪在地上,头埋得快贴到金砖,却没等来预期的斥责。肖灵犀指尖捻着奏折边角,目光透过窗棂落在漫天紫雾里,半晌才轻描淡写一句:“知道了,退下吧。”她身后,穿蟒纹内侍服的刁一地垂着手,袖口藏着的黑色令牌硌得腕子生疼,那是黑刀门的信物,他得等陛下睡熟了,再去给涂谷巴传信。
同一时刻,青牛镇的铁匠铺里,铁匠师傅正举着铁锤砸向烧得通红的精铁。他无名无姓,镇民只唤他“铁匠师傅”,三年前带着一炉铁料来镇上,铺子里总挂着两把没人买得起的菜刀:一把切骨刀能劈开青石板却不卷刃,一把片肉刀能把猪肉片成透光的纸。要得他的刀,得先答他一个问题——“刀的魂是什么?”
这夜紫雾最浓时,铺子门口来了个白衣人。羽扇上“鬼谷”二字沾着雾水,腰间酒葫芦晃出清脆声响,正是浪迹江湖的鬼谷仙。他看着铁匠师傅砸铁的模样,忽然开口:“世人说刀魂在锋,匠人说在钢,可厨刀的魂,该在厨子的分寸里。先生铸了三年好刀,却没给它们找着归处。”
铁匠师傅的铁锤顿在半空。火星子落在他古铜色的臂膀上,他竟像没知觉,只盯着鬼谷仙:“你想做什么?”
“帮先生立个门派。”鬼谷仙推开挡路的铁砧,径直走到墙前,指尖抚过那两把菜刀,“罗伊国九成菜馆的首席师傅,都在用黑刀门的劣刀——切菜能崩口,剁骨能卷刃,上个月醉仙楼的老周头,就因为骂了句黑刀门的刀差,被人打断了手。先生这手艺,该救他们。”
正说着,门外传来环佩叮当声。灵仙子提着食盒走进来,青布裙角沾着雾水,盒里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她是镇西药铺的东家,三年来每天此时都来送吃食,镇民早传他俩是一对,可铁匠师傅每次都只接过食盒,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这会儿见了鬼谷仙,她倒先笑了:“这位先生是来买刀的?我家师傅的刀,可得先答问题。”
鬼谷仙眼睛一亮,转头冲铁匠师傅扬眉:“良配在侧,贤才待寻,先生还等什么?”
铁匠师傅捏着桂花糕的手顿了顿。糕上的糖霜化在指尖,甜意顺着掌心往心里走,他忽然把铁锤往铁砧上一放:“要立门派,叫什么?”
“菜刀门!”鬼谷仙抽出腰间笔墨,在铺门板上挥毫,“先生为宗师,传铸刀与练刀之术;我掌求贤之事;灵仙子……便掌门中内务,如何?”
灵仙子脸颊微红,把食盒里的糕分了两块给鬼谷仙,又递一块给铁匠师傅:“我这药铺里有上好的当归,往后弟子练刀伤了手,我来治。”
那夜,青牛镇的雾里多了两盏红灯笼,挂在写着“菜刀门”的门板两侧。鬼谷仙喝空了酒葫芦,铁匠师傅把那两把菜刀摘下来,挂在门楣上当门派信物,灵仙子则在铺子里摆了张木桌,记起了门规:“一不铸劣刀,二不欺弱厨,三不忘练刀。”
没人知道,这扇敞着的铁匠铺门,会在半年后掀起席卷罗伊国的风浪。只有刁一地在传信给涂谷巴时,多提了句“青牛镇有个菜刀门”,却没被正忙着吞并韭刀门的涂谷巴放在心上——一个只会铸菜刀的门派,能成什么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