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兰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句“我的媳妇,我养”在她耳边炸开,嗡嗡作响。
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儿子,布满褶子的脸皮***着,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养?”
她拔高了嗓门,尖利得刺耳。
“你拿什么养?你个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觉的懒骨头!你吃的喝的哪样不是老娘我伺候的?”
“现在娶了个狐狸精进门,第一天就敢跟我顶嘴了?”
王桂兰气得浑身发抖,伸出的手指从苏晴面前转向了江河。
“你个白眼狼!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就为了这么个女人跟我横?”
江河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起伏,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让王桂兰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开口,吐出的字句平铺直叙,却带着一股寒气。
“她现在是我的人。”
“谁都不能欺负。”
他顿了顿,侧过脸,让屋外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你要是再骂她一个字,这三百块彩礼钱,我明天就想办法还给你。”
三百块!
这三个字成功让王桂兰的咒骂戛然而止。
她的呼吸一窒,脸上的怒容瞬间变成了惊恐。
那可是家里所有的积蓄,是她从牙缝里省出来给儿子娶媳妇的,要是真还回去了,这个家就彻底空了。
她不敢真的把儿子逼到那一步。
王桂兰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最终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被江河护在身后的苏晴。
那道视线充满了怨毒。
“好,好得很!”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转身就往外冲。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懒汉怎么养活她!”
“早晚都得饿死!”
房门被她用力摔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墙上的土簌簌往下掉。
院子里,王桂兰的咒骂声还在继续,只是渐渐远去,最后彻底消失。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空气里弥漫着鸡蛋羹的香气,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
苏晴还保持着那个把碗往后缩的姿势,整个人都缩在江河投下的影子里。
她捧着碗,低着头,只能看见他衣摆的一角。
“对不起。”
她小声开口,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
“给你添麻烦了。”
江河没有回答。
他只是转过身,从她手里拿走了那个豁口碗。
苏晴的心一沉。
他拿走了碗,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两个东西,剥开干枯的草叶外壳,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蛋白。
是两个煮熟的野鸡蛋。
他把剥好的鸡蛋,轻轻放进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鸡蛋羹里。
黄澄澄的羹汤上,多了两团圆润的白。
他把碗重新塞回她手里。
“麻烦的不是你。”
他终于开口。
“快吃,冷了就腥了。”
苏晴捧着温热的碗,那热度顺着掌心一直传到心里。
她用木勺舀了一勺嫩滑的羹,连带着一小块蛋白,送进嘴里。
比刚才更浓郁的香气在口腔里化开。
温暖的食物顺着食道滑下去,抚平了胃里的空虚,也好像驱散了她心头所有的阴霾。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落下,砸在碗沿上,溅起一小点油花。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是因为那句“我的媳妇,我养”,还是因为这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毫无保留地挡在她身前。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手里拿着一块布。
布料是灰色的,洗得发白,边角有些毛糙,但看着还算干净。
“哭什么。”
江河的声音生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
“以后有我,饿不着你。”
苏晴接过那块布,胡乱在脸上擦了擦,然后低下头,一勺一勺,认真地把碗里的东西全部吃完。
连最后一滴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江河拿过空碗放在桌上。
苏晴这才真正有时间打量这个属于她的“新房”。
屋子很小,除了一张床和一张破旧的桌子,几乎没有别的家具。
墙是土坯的,窗户是用木条钉的,糊着一层发黄的纸。
可就是这样一间简陋到极点的屋子,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地面扫过,没有一丝杂乱。
桌上的东西也摆放得很整齐。
在靠墙的角落里,放着几个她看不懂的金属零件,上面带着齿轮和铜线,被擦拭得很亮,与这个贫穷的家格格不入。
这个男人,真的和传闻中那个好吃懒做的“懒汉”是同一个人吗?
就在苏晴出神的时候,江河弯下腰,从木板床底下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
箱子打开,里面不是什么杂物。
而是一床崭新的被褥。
被面是红色的,带着喜庆的花纹,料子摸上去柔软厚实。
“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
江河把被褥抱出来,铺在床上。
“他们不知道。”
崭新的被子带着一股阳光晒过的味道,瞬间充满了整个昏暗的小屋。
苏晴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柔软的布料。
他早就准备好了。
为她准备的。
晚上,江河不知道从哪里又抱来一床破旧的薄被子,在靠近门边的地上打了个地铺。
他吹熄了那盏昏暗的煤油灯。
黑暗中,苏晴躺在柔软的新被窝里,鼻尖全是阳光和新棉花的味道。
这是她睡过最舒服的床。
她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苏晴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地铺上已经空了,那床旧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墙角。
江河不见了。
院子里,王桂兰的大嗓门准时响了起来,充满了不耐烦。
“日上三竿了还不起!真是懒死的鬼!也不知道又躲到哪个犄角旮旯睡懒觉去了!”
苏晴的心莫名一紧。
就在这时,村头的大喇叭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滋啦——滋啦——
紧接着,村长焦急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整个村子。
“通知!全体社员注意!全体社员注意!”
“后山发现了野猪的踪迹!个头很大!已经拱坏了老张家的菜地!”
“所有人,千万不要靠近后山!重复一遍,所有人,千万不要靠近后山!”
广播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苏晴的血一下子冷了。
后山。
野猪。
她清楚地记得,江河昨天说,那碗鸡蛋羹,用的是他从后山摸的野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