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心心把脸贴在舷窗上时,指尖正传来玻璃外零下温度的凉意。云层在机身下方铺成绵密的奶白色,像被谁抖散的羊毛毡,随着飞机缓缓下降,那层柔软突然被撕开一道裂口 —— 青灰色的山峦正以磅礴的姿态涌进来,山顶覆盖的积雪在正午阳光下折射出碎钻般的光,连绵起伏的轮廓仿佛大地裸露的脊梁,沉默地托举着整片天空。
“小姑娘第一次来西藏?” 邻座的藏族大叔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黝黑的脸上堆起淳朴的笑,“看你盯了一路了。”
叶心心转过脸,脸颊因长时间的飞行泛着薄红。她点点头,将耳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小巧的珍珠耳钉:“嗯,去支教的。”
“支教好啊。” 大叔爽朗地笑起来,指节分明的手比划着,“我们那嘎达的娃,就盼着你们这些有文化的老师来呢。不过可得当心,这高原上的风,比刀子还利。”
叶心心弯起眼睛道谢,心里像揣着颗温水浸泡的糖。三个月前,她在公益平台上看到西藏那曲地区招募支教老师的信息,几乎是立刻就动了心。男友陈阳起初是反对的,说 “太苦了,你身子骨弱”,但她软磨硬泡了半个月,把打包好的行李箱放在客厅中央,陈阳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帮她塞进去两床羽绒被。
“到了记得每天给我发消息。” 他送她去机场时,手指反复摩挲着她的发顶,“别逞强,不行就立刻回来,我养你。”
叶心心当时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温暖的羊毛衫里,心里既甜蜜又酸涩。她知道陈阳是心疼她,但她总觉得,年轻的时候该去做点有意义的事。
飞机降落在拉萨贡嘎机场时,叶心心在舱门处被一股凛冽的风撞得一个踉跄。干燥的空气带着稀薄的凉意钻进鼻腔,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胸口立刻传来轻微的闷胀感。停机坪上的工作人员穿着厚重的藏青色棉袄,皮肤是被高原紫外线晒出的深褐色,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水泥地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取行李时,叶心心的拉杆箱被传送带磕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响声。箱子里装着她的教案本、几件厚毛衣,还有陈阳硬塞进来的便携氧气瓶。她蹲下身检查锁扣时,视线无意间扫过玻璃窗外 —— 远处的布达拉宫正浮在赭红色的山坳里,金顶在云层间隙漏下的光里灼灼发亮,像一座悬在半空的宫殿,古老的墙体上仿佛还残留着六百年前的诵经声。
心脏突然跳得快了些。叶心心扶着箱子站起身,指尖微微发颤。这就是她将要生活一年的地方,比地理课本上的图片更壮阔,比纪录片里的镜头更鲜活,连空气里都漂浮着某种神秘而庄严的气息。
去那曲的长途汽车在傍晚出发。叶心心靠窗坐着,看着拉萨的街道渐渐被抛在身后。藏式建筑的平顶上晾晒着五颜六色的经幡,穿藏袍的老人牵着驮着青稞的牦牛慢悠悠走过路口,转经筒转动的吱呀声混在汽车引擎的轰鸣里,构成一种奇异的和谐。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车窗外开始出现连绵的草原。没有路灯,只有偶尔掠过的牧民帐篷里透出昏黄的光,像散落在黑色丝绒上的星星。车厢里很安静,大多数乘客都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只有叶心心还睁着眼睛,贪婪地望着窗外。
半夜时,汽车停靠在一个简陋的休息站。叶心心跟着人群下车透气,脚刚踩在地面就打了个寒颤。夜空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缀满了密密麻麻的星星,比她在城市里见过的任何星空都要璀璨,银河清晰得像谁泼洒的牛奶,横亘在墨蓝色的天幕上。